懷嬌 第63節(jié)
趙蕓悶悶道:“為何不好?是因為你不喜歡他才不好嗎?” 薛鸝瞥了眼天色,嘆氣道:“天色將晚,有些話回去說也是一樣,不如我們先下山?!?/br> 趙蕓執(zhí)拗道:“你覺著魏蘭璋不好,是因為你從前辜負了他,將他惹惱了,他才會如此對你。世人都知曉他作風清正,不會做出品行不端之事。興許是你與他有過什么誤會……如今他有難,我爹爹待他有再造之恩,而我潔身自好,從未與人有過逾矩之舉,與他相配是綽綽有余……” 趙蕓說這些話,不過是想說她先辜負了魏玠,轉(zhuǎn)而與梁晏糾纏不清,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女子。再替魏玠開脫,并非是魏玠待她不好,而是她因私仇記恨魏玠出言污蔑他。畢竟她所說的話無人能夠證實。 薛鸝面無表情地聽著,實在是不想與趙蕓計較什么。畢竟趙蕓的話的確不算冤枉了她,以魏玠如今的處境,趙統(tǒng)肯重用魏玠,甚至想將女兒嫁給他,說是再造之恩絲毫不為過。以魏玠的才識姿容,僅僅是站在那處便能令人魂牽夢縈。軍中多是些粗鄙蠻橫的男子,偏偏魏玠又是個在何處都能鶴立雞群的人,如今一來更襯得他神姿高徹。趙蕓年紀尚小,傾心他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薛鸝無意譏諷趙蕓,于是點頭應道:“蕓娘說的是,魏先生是個極好的人,若是你與他成婚,定是一對神仙眷侶?!?/br> 怎知這話落到了趙蕓耳中還是成了譏諷,她立刻憤憤道:“你不過是……不過是有一副好皮囊,魏蘭璋并非俗淺之人……我又怎會不如你?!?/br> “這是自然?!毖Z繼續(xù)順著她的意思說,反而激得趙蕓越發(fā)惱火。 趙蕓又嘀嘀咕咕地說了兩句,緊接著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去,薛鸝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又見她猛地回過身瞪了她一眼,說道:“他與你……與你是否真的有……” 趙蕓的臉憋得通紅,又不好意思說出口,薛鸝猜她是想說肌膚之親,淡聲道:“魏先生算不得寡欲之人。” 趙蕓沒想到她如此坦然,臉色一變,心中也氣憤不已,雖然知曉薛鸝說的是實話,親耳聽到卻始終不同。 薛鸝見趙蕓臉色很是不好看,想著是否要安撫她兩句,畢竟魏玠在她眼底應當是個不食煙火的謫仙,怎能與她這樣空有皮囊的女子廝混。 然而沒等她開口,趙蕓便賭氣似地轉(zhuǎn)過身,大步朝著前方走去,似乎要將她甩在身后。 薛鸝累得不想動,也沒有了心思哄勸趙蕓,只好遠遠地跟著。走了沒一會兒,便見到趙蕓身子一歪,驚叫一聲栽倒了。 等薛鸝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趙蕓扭了腳,疼得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趙蕓見薛鸝來扶她,又覺得丟了臉面,低著頭抽泣起來。 薛鸝又只好蹲下身去安慰她,好一會兒了才哄得趙蕓不再惱火,然而趙蕓傷得不輕,一動便疼痛難忍,又不肯一個人在山里等著薛鸝叫人來,最后只能是薛鸝將她背起來。 山路本就崎嶇不平,落葉下掩埋了樹根與凸起的山石,薛鸝自己走的時候都要顧忌腳下,如今還要背著一個趙蕓,于是走得便愈發(fā)緩慢。 趙蕓不滿地催促道:“天要黑了,你這樣我們何時才能下山。” 薛鸝壓下怒火,好聲好氣道:“那你在此處等著,我下山來尋人來?!?/br> “不行?!?/br> 薛鸝累得心中冒火,腳下一個不慎便朝著一邊倒去,帶著趙蕓一起摔在地上滾了兩圈,衣上發(fā)上沾了不少落葉,二人皆是一身狼狽。 趙蕓痛呼出聲,氣憤地說了薛鸝兩句不是,勉強爬起來后,卻見薛鸝和她一般坐在落葉上一動不動,又催促道:“你還愣著做什么,天要黑了?!?/br> “對不住,我方才也傷了腳,不能動彈,還是一起在此處等著吧?!?/br> 薛鸝僵坐著不動,任由趙蕓冷靜后軟了語氣和她賠不是,也不肯再起身帶她下山。 天黑后山腳下的侍衛(wèi)自然會上山來尋她們,若是她強要背著趙蕓下山,興許要一齊滾落山坡。 薛鸝如此想著,安心倚著樹歇息。直到夜幕沉沉,山林間時而有窸窣的聲響,甚至遠方能聽見狼嚎,趙蕓才感覺到害怕,小心翼翼地靠近,抱著她的手臂小聲抽泣。 “別怕,這山不算大,很快便有人來了?!?/br> 她安慰過趙蕓后,仍是坐著不動。直到聽到些腳步聲,她才朝著響動的源頭看過去。 火把發(fā)出的光亮在黑暗中躍動著,魏玠的面容若隱若現(xiàn),灌了風的衣袖被高高鼓起,像是白鶴扇動翅膀一般。 趙蕓見到了來人,抽噎聲也漸漸地停了。 薛鸝悶悶不樂,一聲不吭地等著魏玠走近,黑暗中似乎能聽到他輕嘆了口氣。 片刻后,魏玠在她面前蹲下身,無奈道:“鸝娘,又是怎么了?” 第92章 薛鸝見到魏玠,心中有些窩火,別過臉去不看他,而一旁的趙蕓先小聲喚道:“魏郎君……” “郡主可還好?”魏玠說話的時候,若無其事伸出手去,將薛鸝發(fā)頂?shù)目萑~摘下。 趙蕓原本還有話想說,見狀眼神也跟著變了,語氣沉了沉,說道:“你為何來了?” “不止是是我,世子也在尋找郡主,應當很快便趕到了?!?/br> 薛鸝聞言瞥了魏玠一眼,扶著樹起身,將衣裳拍了拍,淡淡道:“蕓娘她扭傷了腳,怕是不便走動,勞煩你將她背回去了?!?/br> 趙蕓只是在父兄身邊有些嬌氣,卻并非無理取鬧的性子,此刻冷靜下來也不再惱火了,何況薛鸝還是為了她摔傷的,猶豫了一番后問道:“那你怎么辦,你也有傷……” “只是小傷,歇息過后已經(jīng)無礙了,不必管我。”薛鸝倒也沒有真的受傷,她只是擔心趙蕓硬要她背著下山,路上再摔出什么好歹,因此才不肯起身。如今魏玠來了,她也不愿繼續(xù)在黑黢黢的山林里待著。 然而她的話說完后,魏玠也僅僅是將趙蕓扶了起來,并沒有其他的動作。 趙蕓掃了魏玠一眼,忍不住扯了扯薛鸝的袖子,她只好開口道:“魏郎君不情愿嗎?” 魏玠淡然道:“并未不愿,只是不巧昨日傷了手臂,使不得力氣,若不慎傷了郡主,實在是我的罪過。世子很快便到了,還請郡主等候片刻?!?/br> 趙蕓雖不知曉魏玠此話的真假,卻也能聽出他的拒絕之意,只好失落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等候。而后她又仔細打量薛鸝的表情,見她的確一副不愿見到魏玠的模樣,心中才漸漸打消了疑慮。 薛鸝不肯理會魏玠,他也并未多說什么。很快趙郢便帶著侍者趕來了,一見到趙蕓心虛的表情,他立刻板起臉,問道:“你又惹禍了是不是?” 薛鸝解釋道:“蕓娘也是怕我無趣想來陪我,是我沒有照看好她,讓她扭傷了腳,兄長莫要多加責怪了?!?/br> 趙郢沒好氣地掃了趙蕓一眼,說道:“總不讓人省心?!?/br> 說話的時候,他還惡狠狠地剜了魏玠一眼,魏玠面色不變,仿佛感受不到他的話外之意。 趙蕓也有些委屈,見趙郢來了,立刻小聲地抱怨起來。 趙郢只好嘆著氣俯身,無奈道:“還不快上來?!?/br> 趙蕓老老實實地攀上去,他又看向魏玠,語氣不善:“你來此尋人,僵站著做什么?早說你不必上山,來了也是無用……” 趙蕓立刻拍了他一下,說道:“魏先生也是好心,兄長怎好說這些話?!?/br> 他咬牙道:“你再多說一句,今夜便在山上就寢吧。” 趙蕓立刻噤了聲,又聽趙郢訓斥了兩句,都不敢出言反駁。 薛鸝掃了魏玠一眼,默不吭聲地跟在趙郢身后。幾個侍衛(wèi)舉著火把護送,靜謐的山林間除了嘩啦的林葉作響聲,便只有趙郢不曾間斷的訓斥。 薛鸝心事重重,沒有心思攪合這對兄妹斗嘴,只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以免再不小心踩空了摔倒。而魏玠不遠不近,如同影子般靜靜地跟著她。 趙郢起初還會回頭關(guān)照薛鸝,最后將趙蕓氣哭了,只好急著帶她下山去看傷,將薛鸝和侍衛(wèi)都遠遠地拋在身后。 薛鸝心中思緒萬千,小心翼翼地扶著樹干往下走,卻忽地聽到背后一陣嘩啦聲,忙回過身去看,便見到魏玠踉蹌了兩步勉強扶著樹站穩(wěn)。 他薄唇緊抿著,站直身體,又恍若無事般說道:“無礙,我們走吧?!?/br> 薛鸝卻不肯再動了。 她有些氣憤地說:“你明知自己是視物不清,還要上山來添亂做什么?” 魏玠沒有因為她略顯刻薄和不近人情的話惱火,只是無奈地垂下眼,低聲道:“鸝娘,你應當知曉,我不會與趙蕓有何干系?!?/br> 薛鸝愣了一下,也覺得自己是在遷怒魏玠。只是她因為身孕的事?lián)@受怕,又聽聞趙蕓對魏玠有意,她心中愈發(fā)不安穩(wěn),又不知與何人訴說自己的愁悶,此刻見到了他才會覺得委屈。 她總是認為在權(quán)勢面前,情意會變得縹緲單薄,即便魏玠待她再好,她還是會害怕魏玠權(quán)衡過后將她拋下。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她對魏玠實在不算好,怎么好讓他始終如一地珍視她? “我……”她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該怎么開口,只好悶聲問他:“你當真受傷了嗎?” “只是誑語,不必為我擔憂?!彼捯舨怕洌植瓤樟艘惶?,薛鸝連忙上前扶住他。 魏玠順勢牽住她,低聲道:“勞煩你送我下山了?!?/br> 薛鸝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小聲提醒他:“前方還有侍衛(wèi)?!?/br> “是我?guī)淼娜?,無事?!?/br> 她這才安心牽住他,提醒他腳下的樹根亂石。一直快到了山腳下,魏玠終于出聲問道:“鸝娘,你身上的藥香是怎么回事?” 薛鸝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很快又強裝無事道:“我在軍中閑來無事,去醫(yī)師那處走動了幾次,許是那時沾染上的?!?/br> “我記得你最厭惡服藥?!?/br> “喝多了便也習慣了?!?/br> 魏玠沉默著沒有再問,等到了山腳下,趙郢已經(jīng)將趙蕓推到了馬背上坐好,見魏玠緊挨著薛鸝,立刻跑過來將他們分開,關(guān)切地詢問她:“他方才可有冒犯你?” 薛鸝搖搖頭,趙郢又瞪了魏玠一眼,冷聲道:“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從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你離我meimei還有鸝娘遠些,你我既是同僚,也省得生了事讓人恥笑?!?/br> 魏玠抬起眸子,輕輕掃了他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而后趙郢便拉著大步離去,不等薛鸝與侍衛(wèi)交代什么話,便將薛鸝抱上馬?!笆|娘說你也傷到了,還是快些回去歇息……” 她無奈點了點頭,遠遠地看了眼魏玠的身影,而后俯身小聲囑咐侍衛(wèi):“將今日采的藥先送去醫(yī)師那處,記得離魏玠遠些……” 交代好了,她才放心離去。 待她走后,魏玠駐足在原地沒有動,侍者詢問道:“魏先生可要回去歇息?” 他低下頭,緩緩撫平袖上被薛鸝牽出來的折痕,說道:“不急。” 幫著醫(yī)師煎藥…… 他怎么不知,薛鸝何時變得仁愛了? 次日一早,薛鸝又奔著醫(yī)師的營帳去了。一想到又要在苦澀難聞的藥罐子旁守一整日,她便忍不住嘆氣,連腳步都沉重了許多。 一早醫(yī)師夫婦便忙著給將士們治傷,見到薛鸝的身影,抱著籮筐的娘子連忙開口道:“薛娘子來了,有人來尋你,已經(jīng)在此等候多時了?!?/br> “尋我?”薛鸝想到趙蕓,不禁皺起眉,又問道:“在何處?” 她指了一個方向,正是薛鸝每日唉聲嘆氣煎藥的地方。 薛鸝快步走去,待她近了,看到的卻不是趙蕓的身影,反而讓她更覺得頭疼。 藥罐子里冒出的熱氣升騰著,夾雜在一起像是云霧似的翻滾又消散。薛鸝總是要掩住口鼻,離這熏人的藥香遠些,魏玠坐在其中卻面不改色,一手拿著蒲扇煽風,一手正在翻動膝上的攤開的醫(yī)書。 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有抬起頭,只是默默地將醫(yī)書又翻了一頁,撫平書角處被薛鸝留下的折痕。 “不想說些什么嗎?” 他的語氣還算冷靜,抬起頭看她,冰涼的目光下卻壓著翻涌的怒火。 薛鸝見到魏玠腳邊還堆著她昨日辛苦采來的草藥,心知已經(jīng)無法隱瞞了,抿著唇一言不發(fā),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半點沒有知錯的意思。 魏玠隱怒不發(fā),忽地冷笑一聲,將醫(yī)書丟到了燃得正旺的火堆中。 “薛鸝,我當真不知如何說你是好?!?/br> 對上魏玠的眼神,薛鸝心中顫了顫,又強裝鎮(zhèn)靜道:“此事與你無關(guān),是我自己的決定,你莫要多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