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嬌 第65節(jié)
“成婚?!?/br> 第94章 云霧消散,寒月高懸,夜風(fēng)吹過山谷的響聲,像是在為此處葬身的將士們悲鳴。 薛鸝站在山崖之上,月輝覆在她的衣發(fā)上,似是一層瑩白的霜雪。 魏玠借著月光,終于能看清她的模樣。 “你說什么?”薛鸝以為是風(fēng)聲太大,她聽錯了魏玠的話。 緊接著他又重復(fù)道:“鸝娘,我們今日成婚?!?/br> 薛鸝以為魏玠糊涂了,好笑道:“你我不曾有過媒妁之約,如何成婚?” “以天地為媒,拜過山川明月,你與我便結(jié)為夫婦。”魏玠的衣擺在夜風(fēng)中被高高揚(yáng)起,身形依然筆直,似崖上一棵肅肅青松。他的語氣嚴(yán)肅,卻并沒有逼迫的意味。 薛鸝似乎在他眼底看出了期冀。 齊國日后會如何尚未有定數(shù),她與魏玠會走向何方,同樣不可預(yù)料,甚至明日是生是死她都無法知曉。 至少此時此刻,她心里已經(jīng)明了,縱使從前她恨不得魏玠去死,如今也切切實實地愛慕著他,只盼他能好好活著。起初她想看魏玠落入凡塵,沾上一身臟污,任由她也高高在上一回,盡情地唾棄他。可真有這一日,她卻并不痛快,她仍是喜歡魏玠衣不染塵,坐在明臺被人瞻仰的模樣。 遠(yuǎn)離魏玠,她可以獨(dú)善其身,遠(yuǎn)比跟著他前路難料的好。 只是世上的路那樣多,未必只能選擇最輕易的那條。即便走錯了,也比抱憾終身來的好。 “若是往后戰(zhàn)亂平息,你要還我一場婚事,休想草草過了?!?/br> 魏玠的面帶笑意,和沐道:“不會讓你等太久?!?/br> 二人俯身跪拜河山,衣衫是未干的血,耳邊是呼嘯而過的夜風(fēng),一切都如此草率,二人神情卻無比莊重,薛鸝甚至從未如此認(rèn)真過。 身處亂世,旦夕禍福,至少此刻魏玠是唯一能緊握她的人。 直起身后,她還有些不真切,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而后對上魏玠的眼睛,她又不知為何多了些手足無措。 魏玠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低笑一聲,低下頭去親吻她,溫聲道:“往后我們便是夫妻……你只有我一人?!?/br> 她聽懂了魏玠是在提醒她,不許再撩撥旁的男子,只好說道:“那你要活得長久些,還要往高處站,畢竟你的夫人愛慕者眾多,又實在舍不下榮華富貴,若你往后稍讓我不稱心,我便……” 魏玠聽了竟也不惱火,只在她說到關(guān)鍵處皺了下眉,而后貼上去堵住她那些不中聽的話,吻得愈發(fā)兇狠起來。 好一會兒薛鸝才被放開,她的唇舌微微發(fā)麻,呼吸也跟著亂了。 而后她要回去,走了沒幾步,魏玠卻站在原地拉住她的手,將頭抵在她肩上,溫?zé)岬暮粑鼡錇⒃谒∧w。 月光被茂密的枝葉遮蓋,她看不清魏玠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沉而熱的呼吸。 “為何還不回去?” 他微啞的嗓音含著欲,輕嘆了口氣。“片刻就好……再等一等?!?/br> 薛鸝立刻便明白了,扶著他的肩笑得亂顫。 魏玠從前是個寡欲的人,卻一向不會對薛鸝掩飾自己的感受,只是若要他如野犬般情難自持地求歡,于他而言仍是極為羞恥的一件事。 他面對薛鸝總是失控,情緒上如此,身體也是如此。 薛鸝笑得得意忘形,魏玠也被她惹得羞惱了起來。 而后她便感覺手被緊攥住了,魏玠的手微微用力,有意指引她。 薛鸝止住笑,面上也漸漸發(fā)燙,裝傻道:“表哥這是做什么?” “鸝娘……”他懇求似地輕聲喚她。 她不肯動,低聲道:“你在求我嗎?” 魏玠的聲音悶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他幾乎沒有猶豫,便開口道:“求你……” 窸窣的聲響過后,薛鸝面紅耳赤,拿著帕子擦手。待下了山,又在溪邊仔仔細(xì)細(xì)地沖洗,冰冷的溪水滑過指縫,觸感和聲音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回程的路上,魏玠才知曉是趙統(tǒng)命人送薛鸝來到此處。 山谷中陣亡的將士多是魏禮的人,他知曉兵力衰弱時要更為謹(jǐn)慎,因此領(lǐng)了一隊人從后方先走,魏禮領(lǐng)兵攻打的時候,他派人阻截伏擊,殲滅了魏禮不少部下。只是為了讓齊軍以為他身死而放松警惕,將計就計傳出了他身死的消息,旁人不知其中內(nèi)情便罷了,趙統(tǒng)如何會不知。 “趙統(tǒng)明知你我有私情,為何還要縱容我?”薛鸝不算太傻,思慮片刻,也猜到了趙統(tǒng)的心思。“從我和陳覺的算計被他知曉,他便無意讓趙郢與我成婚,放任我來找你,好讓趙郢死心……” “不止如此?!蔽韩d將她抱上馬車,繼續(xù)道:“他猜測你與我同謀,憂心我不肯忠誠于他,想試探你一番。” 趙統(tǒng)看不出魏玠的喜好,也難以猜測他心中究竟藏著什么計謀,雖說想要重用他,卻始終不敢真的放權(quán),以免被魏玠暗中算計,倘若他有了軟肋,便總算是有了可以控制的地方。 至于聲勢宏達(dá)的神女之說,薛鸝能想到的趙統(tǒng)又何嘗想不到,百姓最好被鬼神之說cao弄,吳女指的是何人,最終還要看趙統(tǒng)的心意。 薛鸝用計替自己造勢,護(hù)住了自己又成全了趙統(tǒng),只是往后如何便由不得她了。 “那我該如何,難道往后還要受制于他不成?”薛鸝心亂如麻,方才拜天地時的繾綣情思都被打亂了,反觀她身側(cè)的魏玠,正若無其事地替她重新梳好發(fā)髻。 “很快便好了。” 她不知魏玠說的是發(fā)髻還是指他們的處境,無奈道:“你說清楚些,?!?/br> “你只要記著,無論往后你身在何處,我總要找到你的。” 已經(jīng)到了初冬,地面上覆著一層瑩瑩白霜,踩上去咯吱作響。 守夜的將士們被凍得手腳僵冷,連呼吸都變得遲緩。 夜里生的火已經(jīng)漸漸熄滅,剩下漆黑的焦炭上還有隱約的火光。趙郢等了許久,一直到天色將明,趙統(tǒng)喚了他一聲,他才僵硬地轉(zhuǎn)過身。 “父王?!壁w郢面色茫然,語氣中有著連他都不曾察覺出的沮喪。 趙統(tǒng)并不意外趙郢的反應(yīng),他從前位高權(quán)重,又頗具聲望,一直被宗室忌憚,一雙兒女也留在了洛陽,好讓趙暨與他手下的人放寬心。趙郢和蕓娘與他相處的時日不多,在軍營中的日子也少。趙郢尚且年少,被他委以重任,凡事卻要聽幾個老將與謀士的話,甚至短短幾月便被魏玠蓋過了鋒芒,難免會忍不住憂慮,甚至覺著自己處處不如人。 趙統(tǒng)也時而會覺著趙郢性子太軟,不夠果敢更不夠狠心,因此才會被薛鸝迷得神魂顛倒。 “江東蕭氏,有意將嫡長女嫁與你,若能與蕭氏結(jié)親,對你是極好的助力。薛鸝心思不純,與你實在不算相配。更何況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與她只做兄妹,往后給她些恩惠,也好留在魏玠身邊,拿捏住她,亦可防住魏玠生出異心。” 趙郢沉默了半晌無話,好一會兒了才問趙統(tǒng):“若我只想要她該如何?” 趙統(tǒng)以為他想了一個晚上,也該想清楚了,誰知得了這么句話。他面色沉了下去,冷聲道:“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 趙郢面色蒼白,緩緩道:“可我心有不甘,父王讓我看著她與魏蘭璋恩愛不移,我實難做到,即便只是為妾,我也不可輕易放過她。” 趙統(tǒng)睨了他一眼,覺著趙郢太過懦弱,淡淡說道:“蕭氏的女兒你必須娶,至于薛鸝,若魏玠是個能馴服的便罷了,若他難以駕馭,殺了雖說可惜,卻也未嘗不可,待那時你若還覺著不甘心,亦可取她性命?!?/br> “我知道了?!壁w郢低下頭。“我會聽父王的話。” 趙統(tǒng)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帶著侍從快步離開了。 他前腳剛離去,薛鸝便回來了,裙邊上還沾著一圈血污。 趙郢眸光動了動,卻沒有起身,薛鸝也沒有吭聲,走到他身邊坐下,彼此沉默了片刻,她才平靜道地開口:“我昨夜去尋找魏玠的尸身了?!?/br> 趙郢干巴巴地接道:“他根本沒死?!?/br> “我以為他死了?!毖Z回話時的語氣也沒有什么起伏。 趙郢頓時覺得自己有滿腔憤怒無處發(fā)泄,薛鸝毫無愧疚和心虛,讓他好似重重一拳落了空,心底反而更為憋悶。 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問了,索性不要拆穿,彼此都心知肚明。薛鸝虛與委蛇也好,至少也要在他面前繼續(xù)裝出一副情深的模樣,要讓魏玠親眼看著他們恩愛。往后等魏玠無用了,他再狠狠棄了她,讓她榮華富貴化作一場空夢。 趙郢眼眸發(fā)紅,忍怒不發(fā),目光只盯著那忽明忽滅的火星,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壓下他的怒火。 薛鸝見他還強(qiáng)忍著不戳破,只好偏頭去看他,發(fā)現(xiàn)趙郢竟紅了眼,她猶豫了一番,小聲道:“我知錯了便是,你莫要哭……” 趙郢愣了一下,隨即怒而起身,氣到語無倫次?!澳恪詠y語!我何時哭過!” 薛鸝笑了笑,拉著他坐回去,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你若是惱火,可以責(zé)罵我?guī)拙洌信匀诵υ捔四恪?/br> 她輕飄飄地將此事揭過去,輕聲細(xì)語地說她知錯了,卻半分沒有會悔改的意思。他從前竟不曾發(fā)覺過薛鸝如此令人氣憤,偏偏被輕輕拍了兩下,那些怒火也沒出息的被拍走了大半。 他在心底思忖好了尖銳難堪的話語羞辱薛鸝,然而低下頭,瞥見她被凍得發(fā)紅的手,話到了嘴邊,又莫名成了一句:“你冷嗎?” 此話一出,不止是趙郢,連薛鸝都愣住了。 隨后不等她說話,趙郢便惱羞成怒地站起身,逃也似地大步離開。 薛鸝夜里做了些混亂不清的夢,醒來后四周仍昏暗著,她披著厚實的斗篷掀開帳簾,初冬凌晨灰蒙蒙的,冷風(fēng)卷著枯黃的樹葉和砂石,靜謐中能聽到風(fēng)吹過山野,發(fā)出哭嚎一般的響聲。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過去了這樣久,她與阿娘離開吳郡近三年,從前她如此厭惡,一心想要逃離的地方,如今再想回去竟成了種奢望,也不知吳郡此刻是否也是滿目瘡痍。薛氏被趙統(tǒng)牽連南下逃亡,也不復(fù)往日的榮華。 仔細(xì)想來,她似乎還不曾與魏玠一同度過除夕。 很快便如同魏玠預(yù)料的那般,齊軍聽聞魏玠身死,叛軍元?dú)獯髶p,在他們發(fā)兵北上,意圖攻占洛陽之時前來圍剿。 此回趙統(tǒng)親自領(lǐng)兵上陣,趙郢理當(dāng)跟隨他上陣殺敵。 而自她從山谷回來那一日后,趙郢便鮮少再出現(xiàn)她面前,婚服卻仍是照常送到了她的營帳里。 薛鸝以為這一回,趙郢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將她放在心上,然而趙蕓看不過她對趙郢的怠慢,強(qiáng)拉著她去為趙郢送行。 將士們都聚在一起,趙郢正坐在馬上側(cè)過臉聽人說話,似乎身旁的人提醒了他一句,他扭過頭朝薛鸝的方向看過來。 薛鸝面色坦然,幾日下來,那點(diǎn)心虛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是趙郢見到她,面色一時間有些復(fù)雜。 等到薛鸝走近,他還是在馬上沒有下馬的意思。 薛鸝是被硬推著來的,只是既然來了,她便不會對趙郢冷著臉,利用旁人,若是一點(diǎn)柔情蜜意都舍不得,她豈不是太過吝嗇。 “天氣越發(fā)冷人了,兄長上陣殺敵,定要顧好身子,鸝娘便在此處等兄長平安歸來?!?/br> 趙郢面色冷硬,一聲不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便拽著韁繩要駕馬離去。 馬蹄聲響起,薛鸝站在原地沒有動,思緒卻已經(jīng)飄遠(yuǎn)了。然而不一會兒,方才駕馬走了沒多遠(yuǎn)的趙郢忽然又拽著韁繩折返回來。 第95章 “兄長可是還有話要交代?” 趙郢抿了抿唇,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手攥緊了韁繩,忽地俯下身親吻她。 趙郢一只手虛虛地扶在薛鸝的后頸處,她若是想要避開這個吻也不算太難,只是眾目睽睽下,她只是面色一滯,卻沒有避讓,反而微仰起臉迎合了趙郢的吻。 一吻畢,趙郢面色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他目光躲閃,胡亂地揉了揉薛鸝的發(fā)頂,別扭至極地開口道:“你回去吧。” “兄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