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用力親親她，剛走到門口，又折轉(zhuǎn)來，歪著頭道：“辮子別拆?！?/br>
    他扯一扯她的辮子，才離開。

    李歡歡寧可在化妝間里安安靜靜地等老K，她書包里有本書，但化妝間里光線太暗，不適合閱讀，李歡歡坐在椅子上回憶她與老K剛剛見面的情形，手指拂過桌面——他們見面才不到五分鐘，差點將這張桌子點燃。

    當(dāng)然，等到了酒店，老K看到她書包里的秘密后，他們會把整張床點燃。

    她確信他們會。

    李歡歡理解了那些街邊巷尾的旁若無人的情侶間的親吻和撫摸。

    因為，跟愛的人在一起，那種抑制不住地想跟對方有身體關(guān)聯(lián)的渴望，在任何時候，以任何形式存在。

    而且并不羞赧。

    過去她沒有辦法理解，因為她不曾愛過。

    影廳里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

    李歡歡側(cè)耳傾聽，聽不清，但是久經(jīng)沙場的媒體能如此興奮，實屬罕見。

    大概活動主持人又想了什么損人的點子，更難得是老K配合了。

    李歡歡想看看老K在臺上的樣子。

    她溜出化妝室，搖著工作卡踅進(jìn)影廳，不進(jìn)還好，進(jìn)去嚇了一跳，鮮少有首映采訪到那么多媒體，過道幾乎被攝影機堵死了，“哦，對不起，哥！讓我過一過，后面找個座，來晚了！”李歡歡幾乎是踩著好幾位攝影大哥的腳面擠到后排的位置，才勉強站住腳跟，老K嘴里的第二排，李歡歡看了看，甭說空位了，差不多每個座位上都擠了兩個人。ǐУūs?ūωū.vǐρ（iyushuwu.vip）

    臺上一位年輕女孩在發(fā)言，“……不是這樣的！哦也！你們不要再給我挖坑了！再挖，我可就一句話都不說了?！?/br>
    嘴巴上這樣說著，女孩的笑容里卻看不出一絲著惱的意思，像撒嬌。

    “請媒體朋友高抬貴手，不要再欺負(fù)小朋友了……她急了可是會哭的。“老K偏頭，就著女孩兒手中的話筒說。

    小朋友？李歡歡愣了愣。

    “那就請老K幫她答嘛！她肯定不會生你的氣，是不是？講講她第一次拍攝時的糗事。你答應(yīng)要跟我們分享的?！敝鞒秩嗽谂赃厧兔ι匡L(fēng)點火。

    李歡歡漸漸明白，原來這個坐在老K身邊的女孩子，就是老K這部新戲的女主角，她幾乎跟她一樣年輕，李歡歡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從沒注意到，她坐在老K旁邊，笑意盈然地看著老K，嘴唇翕動，不知道說了什么，老K害怕一樣地挪開半米，挑眉看著對方，故作嚴(yán)肅地回了句什么，女孩兒笑得勾下身子，他們自如地在一片私人世界里，完全不像在采訪，女孩兒天真地甚至還不知道伸手捂住低胸禮服露出的春光。

    老K伸手擋媒體——“嘿，不要瞎拍！”

    女孩兒趕緊坐正身體，半轉(zhuǎn)過身體去整理衣服，再轉(zhuǎn)過來時，臉都紅了，吐著舌頭說：“不好意思?！?/br>
    臉一直紅紅的。

    “哪，媒體朋友如果刪掉剛剛的照片，我講一段小甜珊更糗的事作為回報怎么樣？”

    小甜珊。

    李歡歡依稀記得女主角的名字是——林珊珊。

    老k還真喜歡起這種外號。

    媒體善意的起哄。

    老K握著話筒開始講：“大家都知道這是小甜珊第一次拍打戲，她第一天吊威亞的時候……”

    “這個不能講！”

    小甜珊哈哈笑著來搶老K的話筒，老K躲開，小甜珊夠不著話筒，卻能拽住老K的胳膊，她兩手一起握住老K的手腕，不讓話筒靠近老K的嘴唇，最后見實在攔不過，索性騰出一只手捂住了老K的嘴巴，見老K再也不能出聲，她臉上現(xiàn)出小孩兒得逞后的得意，對媒體道：“好啦，現(xiàn)在看你怎么說?！?/br>
    媒體還需要他們說什么，只需要瘋狂地按動快門就好了。

    老K攤手聳肩，只是笑。

    越到后來，李歡歡越生出一個錯覺——她和林珊珊根本是一個人。

    看看她看老K的樣子，李歡歡簡直就像看著另外一個自己。

    她們一樣年輕，林珊珊甚至比她更天真，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可每轉(zhuǎn)一下，你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如此簡單易懂，但你的視線卻離不開她——她額頭上隨便卡一個玫瑰金的發(fā)卡，就像公主的皇冠，她賜予了發(fā)卡靈氣。

    李歡歡不相信有媒體會舍得登她那些不好的文章。

    看看他們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

    那老K呢？

    老K拍拍小甜珊的手腕，示意她，又有媒體向她提問了。

    “請問你在片場和老K的感情怎樣？”

    “哦，我們在片場啊，死黨啦，經(jīng)常在一起打鬧……他特別幼稚……”

    “片場之外呢？比如會一起逛街嗎？會不會喜歡同一種東西之類？”記者開始試探。

    “有啊，我愛打游戲，K哥也是……我們都喜歡……”

    老K關(guān)掉了林珊珊的麥克風(fēng)，沖記者黑臉道：“不好意思，私人問題一律不作答?！?/br>
    林珊珊又紅了臉，咬著嘴唇看著老K，老K寬慰地看她一眼，她才轉(zhuǎn)過頭來，微笑著對媒體說：“K哥說什么就是什么?！?/br>
    媒體沒再揪著問，輕輕松松就讓她過關(guān)了。

    主持人將話題轉(zhuǎn)到了別的演員身上。

    影廳里又吵又熱又悶，李歡歡有些透不過氣來，思索著一直以來她是不是會錯意了什么？可是千頭萬緒纏在一起，理不出個頭緒，她決定出去透透氣?？赡懿稍L時間過長，很多剛開始站在走廊上的人，直接坐在了臺階上，李歡歡扶著欄桿幾乎從人群里爬過去的，路過前邊幾臺攝像機，她小心地看著攝影畫面提醒自己不要踢到設(shè)備，才一眼，李歡歡看到了怪異之處——老KT恤上那一撇蕾絲裝飾正為了搭配林珊珊低胸禮服的蕾絲腰帶。

    細(xì)微到難以讓人察覺的心思。

    李歡歡想起他們穿情侶衫的報道。

    千頭萬緒里，有些東西對上了。

    老K最近亢奮如熱戀中的情緒，興許不是為她。

    李歡歡很快離開了影廳。

    李歡歡回到化妝室，異常冷靜，她應(yīng)該馬上離開，但那是極孩子氣的做法，她決定等老K來找她，然后他們聊一聊。

    對，她會接著等老K，但不再是一起去酒店。

    她23歲了，世界早就不再是童話，沒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有人推門進(jìn)來。

    李歡歡以為是老K，“嚯”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原來不是，進(jìn)來的是老K的助理。

    “你還在這兒啊，我以為你走了呢。老K說讓你在這兒等他，他一會兒過來找你?！?/br>
    助理說完就走了。

    影廳里又傳來掀頂?shù)男[聲，李歡歡不再好奇——一切都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了。她在屋內(nèi)找了一圈，摸到桌角有個小開關(guān)，撳下，化妝鏡上方一排壁燈亮了，白熾燈泡，屋里照得雪亮，李歡歡從包里摸出書來看，很薄的一本小冊子，才50頁。

    《莫迫桑傳》。

    這本書李歡歡看了很久，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她總是一邊看作者傳記，一邊同時閱讀相關(guān)作品，有時候甚至叁四本書同時進(jìn)行，所以總是看著看著，故事就串線了。

    串線的地方，好像合并同類項，最能體現(xiàn)作者的個人特色。

    李歡歡喜歡這些特色——不經(jīng)意流露出作者的許多秘密，那是她看書的樂趣。

    對，猜作者，而不是享受故事本身。

    八卦心態(tài)。

    跟她享受站在半個娛樂圈里一樣的道理。

    “……有一天夜里，莫泊桑忽然跳起來，一邊大聲喊‘戰(zhàn)爭、戰(zhàn)爭’，一邊囑咐他忠實的仆人法朗索阿作好出征的準(zhǔn)備。一八九叁年七月六日莫泊桑在不斷地囁嚅著‘黑暗啊，實在黑暗’的聲音中與世長辭。七月七日被埋葬在蒙帕納斯墓地。享年四十叁歲。他的生命是短促的，他的作品卻是永存的……“

    天才，才活到43歲。

    李歡歡心底唏噓，給自己出了道選擇題——如果有得選，天才和長壽之間，選哪個？

    天才發(fā)光發(fā)亮，可活著才能看見啊?？梢腔畹闷接归L壽，就會徹底淪為她媽稱之為浪費資源的人。

    真的很難選。

    不過，可以預(yù)見的是，無論天才還是長壽，他們應(yīng)該都難逃23歲時的愛情難題。

    愛情難題……像提醒了什么……李歡歡心底一驚，影廳安靜得有些異常，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響。

    她看看手機——22.30.

    她竟跟莫迫桑鬼混了盡一個小時。

    老K還沒有來找她。

    可以理解，一般媒體會結(jié)束，還會安排個別媒體的專訪時間，或者主辦方有別的活動需要配合。

    只是今天這么晚……以這個活動舉辦點的地理位置——不太可能再有其他的安排。

    興許跟小甜珊一起會有特別的安排。

    李歡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她直覺一向準(zhǔn)。

    念頭像根針一樣扎破了李歡歡的勇氣氣球。

    原來她那么怕?。?/br>
    剛剛被莫迫桑調(diào)整好的平和心態(tài)瞬間瓦解。

    “如果時間太晚，我就不等了?！崩顨g歡決定，心底松了口氣。

    她不是慫了，也不是孩子氣地逃跑了。

    只是時間太晚，她要回家了。

    李歡歡走出化妝間，發(fā)現(xiàn)剛剛舉辦活動的5號廳正在檢票讓觀眾進(jìn)場，李歡歡連忙過去問工作人員剛剛的媒體活動呢，工作人員回說活動半小時前就結(jié)束了，現(xiàn)在準(zhǔn)備上映午夜場。

    結(jié)束了？

    李歡歡看看手機，沒有任何未接電話，短信也沒有，但是手機信號很弱。

    也許他們想要給她打電話通知她，但沒打通——她不再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是老K會聯(lián)系她，他或者他的助理都有可能。

    她跑出影院，站在露天廣場等手機信號滿格后給老k和老K的助理打電話，兩個電話都響了許久，但沒人接。

    李歡歡試著又撥一次，還是無人接聽。她真的松了一口氣——她可以回家了，她沒有逃避，她等了，而且等了很久，李歡歡覺得自己該做的都做到了——沒人能說她什么。

    李歡歡決定去打車，摸摸口袋，她發(fā)現(xiàn)自己落了一樣?xùn)|西——她的背包，她的背包還在那個臨時化妝間里。

    她手上除了部手機，什么都沒有。李歡歡撒腿往影院跑。

    影院的走廊里空無一人，白天看起來幽暗的光線，在夜晚這個詞的襯托下，散發(fā)出恐怖片片場的氣息，但是李歡歡心里很急，她急著回家，回到床上躺下，睡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告訴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幸虧只是一個夢?！崩顨g歡每次做完噩夢起來，都是這種心態(tài)。她全不在乎影院怎么樣，她路過4號廳，右拐，又折返到5號廳的后門，再往前走不到10米，化妝間便在眼前了。

    門關(guān)著。

    她敲了敲門。

    等了會兒，沒有人來應(yīng)。

    怎么會有人來應(yīng)呢？

    李歡歡唾棄自己事到如今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使勁兒推了推門，門鎖上了。

    才這么會兒的功夫。

    李歡歡想找個工作人員問，一個人也沒有。

    最后，在賣小食的地方看到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男孩兒，李歡歡亮出脖子上的工作卡，說自己的東西落在了化妝間，能不能找人開門給她取出來，穿工作服的男孩兒一臉茫然，不清楚化妝間的鑰匙歸誰管。

    她依舊折返回化妝間門口，站在那里，自己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干什么。

    過了不知道多久。

    有個搞衛(wèi)生的阿姨第叁次經(jīng)過時，終于忍不住問她，“你找誰？”

    “哦，我的背包落里頭了。”

    “這里頭？沒看到有背包啊?！?/br>
    阿姨從腰里掏出鑰匙把門打開，熟練地?fù)辶灵_關(guān)，往室內(nèi)一指，“我剛在里頭搞衛(wèi)生，沒見到落下什么東西呀?！?/br>
    李歡歡找一圈，在桌子底下扯出她的書包，“藏這兒了！”

    阿姨看看她脖子上掛著的工作牌，問：“你也是記者吧？你怎么沒跟著去？”

    “去哪兒？”

    “生日會呀，那個K什么什么的生日會?！?/br>
    哦，生日會。

    李歡歡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兒沒覺得意外。

    “哦，我還有別的事兒。比K什么什么的生日會更重要的事兒。”

    “聽說是偷偷給辦的?！卑⒁躺衩刭赓獾卣f：“一開始沒通知他。”

    “那K什么什么一定開心死了。”

    “誰知道！這些大明星，你看他那個樣子，哪還有什么不開心的時候。”

    “阿姨，你觀察的真仔細(xì)，有機會找你供稿啊。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你幫我找到書包?！?/br>
    李歡歡快速地從錢包里抽出兩張紅色紙幣，塞到阿姨手中，阿姨不肯要，李歡歡逗她道：“當(dāng)下次的供稿費?！?/br>
    “我們這個崗位，倒確實能見到不少明星，有的哦，真不好看?！?/br>
    阿姨收下了。

    李歡歡覺得心情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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