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衡終于冷靜下來，他不該失態(tài)的，不應(yīng)該。他轉(zhuǎn)過身來，與顧寒山面對面，他看著她的眼睛。

    她說她像個正常人，但其實她不是。

    正常人說到傷心處，會落淚，會自憐，但她沒有。她的喜怒哀樂，像深埋在海底的波濤，壓制得死死的，沒法起伏。它們被囚禁在最深處的黑暗里。

    “顧寒山?！毕蚝獾男暮鋈惶鞄着?，有靈光在他腦中閃過。

    她面無表情，眼神平靜，但其實她正被悲傷攻擊。

    向衡讀懂了她的情緒，他踏前幾步，忽然有股沖動，想給顧寒山一個擁抱，沒有任何雜念，沒有附帶情緒，只是單純的擁抱。

    他想告訴她擁抱的意義不止有控制和約束，還有保護(hù)。

    但當(dāng)他看到顧寒山詢問的眼神，他及時改了口：“對不起。”

    顧寒山眼里的疑問更深了。

    “我該找到合適的方法來幫助你?！毕蚝獾?。

    不是說教，不是喝斥。

    她說給他聽，說給他這個警察聽，不是預(yù)謀罪犯的炫耀和挑釁，是她信任他，她的潛意識在求救，她自己是否知道？

    “我會找到的。”向衡再道?！拔衣牰?。”

    顧寒山不太懂，她遲疑著。

    向衡看著她，給了她一點時間理解?！熬褪亲置嫔系囊馑??！?/br>
    “哦?！弊置嬉馑季秃唵味嗔?。顧寒山接受。

    “快請我吃飯。出去吃大餐。我餓了?！毕蚝鈸Q了話題。

    “剛才不是說你點外賣。”顧寒山也跟著切換。

    “我改主意了?！?/br>
    “你怎么總改主意呢?！鳖櫤降恼Z氣里竟然透出了嫌棄。

    只這一點點情緒，向衡也覺得高興。

    “快，快點。走吧?！毕蚝獠坏饕飧牡每?，心情回春也很快。

    顧寒山去房間拿包包。向衡站在客廳，看了看茶幾上顧亮的照片。顧亮在對他微笑。

    顧寒山很快出來。向衡問她：“你阿姨跟你聯(lián)絡(luò)了沒？就是賀燕?！?/br>
    “打電話了，問我為什么要秀記憶力，是不是找麻煩?！鳖櫤綗o所謂地道：“我告訴她在泡小哥哥?！?/br>
    向衡頓時無語。要批評她什么好。

    顧寒山在門口換鞋，向衡跟過去。這里沒有男拖鞋，他進(jìn)屋只得穿著襪子走，這會一邊穿鞋一邊道：“你就不能換個好借口？”

    “有比泡小哥哥更合理更自然的借口嗎？你說來聽聽?！?/br>
    向衡：“……算了，你說都說了?！?/br>
    他反應(yīng)過來這招顧寒山已經(jīng)在黎蕘面前用過了。黎蕘也信了。

    但真的，是好爛的招。

    關(guān)上大門，兩人一起往電梯去。向衡道：“我要跟你阿姨聊聊，但她拒絕見我。她說會回我電話，也沒回。”

    顧寒山想了想：“那我?guī)湍懔R罵她？”

    向衡：“……”你居然會罵人嗎？

    “還可以趁機要求她請我們吃飯，我們省頓飯錢?！?/br>
    向衡：“……”省誰的錢？顧寒山你真的是摳門。

    顧寒山已經(jīng)一個電話給賀燕撥過去了，賀燕居然很快接起。

    “我有事跟你談，很重要。”顧寒山跟賀燕的對話一點不客套，直接講重點，“你在哪里呢，吃飯了嗎？那正好，我也沒吃?！?/br>
    向衡撓撓眉頭，覺得有點好笑。

    “我還要帶一個朋友去?！鳖櫤侥槹灏宓靥嵋螅拔以趺礇]朋友，我當(dāng)然也會有朋友。對，男的。就是我要泡的小哥哥?！?/br>
    向衡：“?。?！”

    她跟賀燕借口里的小哥哥是指他嗎？還是臨時換的人？

    向衡看著顧寒山面不改色地瞎扯，心里波瀾微動，騙子啊，你究竟要泡幾個小哥哥。

    顧寒山已經(jīng)講完電話，她跟向衡道：“去我爸以前經(jīng)常帶我去的餐廳?！?/br>
    “嗯?！毕蚝飧黄疬~進(jìn)電梯。

    “我要吃很多。”顧寒山孩子一樣地宣布。

    “等她知道我是警察而不是你要泡的小哥哥，你會不會就吃不成了？”向衡潑她冷水。

    顧寒山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她為什么會知道？你要揭穿我嗎？就不能等一頓飯嗎？”

    “我給她打過電話，她能聽出我的聲音。”向衡冷靜解釋。

    顧寒山一想，有道理。“可是我為什么不能泡警察小哥哥？”

    向衡：“……”這讓人如何反駁？

    “合理嗎？”顧寒山問。

    向衡：“……合理。”

    很好，話題結(jié)束。顧寒山繼續(xù)面對電梯門。門一開，她率先出去，清爽瀟灑。向衡跟在后頭，心情頗復(fù)雜。

    天色微暗，路燈亮起。

    向衡開車載顧寒山往餐廳去，路上跟顧寒山講了講他要見賀燕的目的：“先建立個聯(lián)系，了解一下，問些基礎(chǔ)情況。你爸的那些人際關(guān)系，商業(yè)伙伴，競爭對手，經(jīng)濟往來什么的，她肯定比你清楚。你被保護(hù)得太好，接觸到的人和事范圍有限，她就不一樣。她跟你爸畢竟是夫妻，你爸有些事可能她比你更了解。還有，不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可以參考吸收，理一理思路，找線索。還需要排除賀燕自己的嫌疑。這些肯定不能一次聊出來，但就是先打個交道，摸個底。到時候我們倆配合一下?！?/br>
    “行。我會配合的?！鳖櫤綉?yīng)完，又問：“我坐在警察車?yán)?，要是看到通緝犯沒有說，是不是不合適？”

    向衡愣了愣。他的車子剛剛拐彎?！澳憧吹秸l了？”

    “吳凱樂?！?/br>
    向衡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沒想起來這人。

    “那時在武興分局，我路過他們辦公室，往里頭看了一眼?！鳖櫤降溃八麄儔ι腺N著的?！?/br>
    “你看到這人了？在哪里？”

    “剛才路過的那個紅色屋頂餐廳，旁邊有棵大樹。他靠著樹站著?！?/br>
    向衡變車道，并到右邊，準(zhǔn)備繞個圈拐回去。他囑咐顧寒山：“幫我給葛飛馳打個電話。”

    顧寒山用自己電話撥給葛飛馳，打開了免提。鈴聲響了好一會葛飛馳接了：“喂，顧寒山，有什么事嗎？”

    “葛隊，是我，向衡?！毕蚝夂霸?。顧寒山把電話湊到向衡嘴邊。

    葛飛馳在那邊一時愣住，向衡繼續(xù)道：“顧寒山說她看到了吳凱樂。說是你們辦公室墻上貼著這人的通緝?！?/br>
    “我去?！备痫w馳都沒顧上疑慮向衡怎么會用顧寒山電話聯(lián)絡(luò)他，他心里冒出來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顧寒山是行走的罪犯追蹤雷達(dá)嗎？

    “這人是誰？什么情況？把他資料發(fā)我手機，我正拐回去，一會確認(rèn)一下。”

    “h省的，g市人。偏執(zhí)，暴力，反社會。他女朋友要分手，他不干。嚴(yán)重傷人，預(yù)謀謀殺，在g市犯的案。他從前當(dāng)過兵，反偵查意識特別強，非常危險，到現(xiàn)在還沒抓到。他女朋友一家從g市搬到我們這躲著呢?！?/br>
    “搬到了江南路嗎？”向衡問。

    葛飛馳一愣：“cao！”

    向衡一踩油門：“通知指揮中心，快派人來！”

    第26章

    向衡車速很快也很穩(wěn)，葛飛馳那邊一邊跑進(jìn)辦公室，喊屬下警員馬上聯(lián)絡(luò)市指揮中心，聯(lián)系巡警，一邊讓向衡說說詳細(xì)情況。

    向衡開著車，喚了一聲：“顧寒山。”

    顧寒山便道：“江南路紅色屋頂餐廳，外屋檐全刷成紅色，名字就叫紅色屋頂。吳凱樂就站在這餐廳外面的一棵樹旁。戴著帽子、黑框眼鏡、灰色t恤，左胸有個白色商標(biāo)logo，我不認(rèn)識這牌子。淺藍(lán)色直筒牛仔褲，黑色球鞋，白鞋底，商標(biāo)n字母。斜背著一個黑色的肩包?！?/br>
    葛飛馳也開著免提，那邊的警員一邊聽一邊向指揮中心報告。

    葛飛馳憤憤地對向衡道：“這回一定要抓住這王八蛋。他砍了那姑娘八刀。姑娘手沒了，臉上留了疤，撿回一條命。我印象太深了。那姑娘叫婷婷，還跟我一個姓。”

    顧寒山看了看向衡。向衡面色沉沉。顧寒山這次能看懂，他生氣了。

    向衡問：“沒詳細(xì)地址沒電話是嗎？”

    “對。”葛飛馳應(yīng)著。保護(hù)計劃，沒在內(nèi)網(wǎng)資料里寫受害人這些信息?！岸即蟀肽炅耍恢睕]抓到他，我們市里也沒收到通報說這人到本市了。就是之前g市那個負(fù)責(zé)這案子的支隊長出差過來，說過一句那姑娘在我們這一片。所以我們分局就把這協(xié)查通緝貼出來讓大家特別留意?！?/br>
    “聯(lián)絡(luò)那隊長，要詳細(xì)地址要電話，趕緊找到那姑娘，示個警?！?/br>
    葛飛馳正有此意：“這就打，我掛了。我現(xiàn)在出發(fā)，見面說?！?/br>
    向衡打著方向盤，拐回了江南路。

    他交代顧寒山：“再路過那個餐廳，你用手機拍下那人照片，發(fā)給葛飛馳。要小心點，別讓那人發(fā)現(xiàn)。我們的任務(wù)就是確認(rèn)這人的身份行蹤，盯好他，然后等分局和巡警那些人過來把他抓住就好。”

    “可他現(xiàn)在不在了?！?/br>
    向衡遠(yuǎn)遠(yuǎn)也看到那樹旁似乎沒人了。“等我開過去你仔細(xì)再看看。”

    “他沒在這街上了?！鳖櫤降??！拔椰F(xiàn)在一眼能看到的整條街里，沒有他了。天不算太黑，路燈和店鋪燈光夠亮，我能看清，他不在了。”

    向衡：“……”

    “我意識通達(dá)的帶寬比一般人大很多。我視線范圍內(nèi)的細(xì)節(jié)都能進(jìn)入意識。信我，他不在了，不在這街上?？赡苓M(jìn)了某個店里，或者轉(zhuǎn)到樓后面，有障礙物擋著他?；蛘咚呀?jīng)離開了?！?/br>
    向衡皺了皺眉，他的手機響，有信息發(fā)進(jìn)來。

    向衡小心看車前，一手迅速點開手機，那是分局那邊發(fā)過來的吳凱樂的照片和通緝資料，緊接著指揮中心的電話打進(jìn)來了。

    向衡把手機接通，按了免提：“向衡?！?/br>
    “指揮中心，湯榮。”湯榮迅速切入正題：“武興分局葛飛馳報告你們看到了吳凱樂，江南路?，F(xiàn)在是什么情況，確認(rèn)了嗎？”

    “沒有，我拐回來了，沒看到人?！毕蚝獯鸬溃F(xiàn)在駛過餐廳，沒有看到吳凱樂。向衡把車子停下。

    “我們現(xiàn)在正盯著江南路安全監(jiān)控，這路口兩邊都設(shè)了天網(wǎng)?！敝笓]中心大屏幕上密密麻麻播著各路段天網(wǎng)監(jiān)控，另一邊的屏幕上江南路的監(jiān)控畫面被分成了九個小屏播著，幾個技術(shù)員正在審看。屏幕上紅框跳躍著?！叭四樧R別沒有找到吳凱樂，也沒有符合你們說的衣著特征的。你們發(fā)現(xiàn)他的地方?jīng)]有監(jiān)控攝像，我們還沒有找到他怎么越過路口監(jiān)控到達(dá)路段中間的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