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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詭計 第77節(jié)

    “你把我遇襲的事告訴簡語了嗎?”

    “還沒有。但我讓葛隊那邊派人去監(jiān)視簡語的行動了。目前還不能確定這事是否與他有關,只是時間點上太碰巧了。你中午跟人家撕破臉,把人羞辱了,五個小時后就遇到襲擊?!?/br>
    顧寒山沒說話。

    向衡問她:“現在你知道錯了嗎?”

    “錯哪兒了?”顧寒山反問。

    向衡按捺住脾氣:“你行事魯莽,太隨心所欲了,做事之前沒有計劃,沒有跟我們警方商量,把自己陷入危險境地。這次你走運,撿回一條命。下次就不一定了?!?/br>
    顧寒山看著他。

    向衡頓了頓,再問:“你知道錯哪兒了嗎?”

    顧寒山沉默好半天,才道:“我跟別人不一樣。”

    向衡:“……”這孩子也太難教了。

    向衡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他溫和道:“對,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比別人更聰明,更能明白事理。吃一墊長一智,這回受到教訓了,你下回可要記住,做什么事之前記得跟我商量一下,我們做好安排再行動,可以嗎?”

    顧寒山在輪椅上轉頭看向衡臉色。

    向衡看著她。

    “行吧,我總結經驗?!鳖櫤降?。

    這語氣!向衡想把她跟輪椅一起扔掉。

    顧寒山又道:“別擔心,我沒事。一會ct結果出來你就知道,我真沒事?!?/br>
    向衡都懶得回她。他一點都不擔心!著不起這個急!

    “我的頭很金貴的,輕易撞不壞。如果能撞傻就好了,這么多年,這種好事我就沒遇上過?!?/br>
    “你還挺遺憾是嗎?”

    “嗯,我小時候自殺過。我去撞火車?!?/br>
    向衡停下腳步,他腦子里已經有了小小的顧寒山被病痛折磨的畫面,他覺得難過。

    顧寒山沒有情緒地繼續(xù)道:“我爸沖過來把我抱開,火車停下來,司機下車把我們臭罵了一頓。后來我爸賠償了一筆錢給他們。我還試過洗澡的時候用頭撞墻,撞傷了,腫了一大片,還流血。但就是沒傻,我還跟受傷前一樣,什么都記得清清楚楚。撞墻的痛也記得很清楚。”

    向衡:“……”她死不悔改的倔強就是這么練出來的嗎?痛著痛著就習慣了,無所謂?

    “我還想過割腕,也是洗澡的時候。賀燕發(fā)現了。后來我就沒機會單獨洗澡,賀燕會搬個椅子坐在玻璃房外頭看著我?!?/br>
    向衡忽然明白顧亮為什么需要再婚了。他的女兒需要照顧,而他是異性,女兒長大了,總會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顧寒山看著向衡的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特別有神,他看著她的目光,讓她想起爸爸。

    顧寒山道:“今天有位大叔救了我。那出租車要撞我,大叔跑過來把我撲一邊?!?/br>
    “我聽說了?!毕蚝庑挠杏嗉?,“我會感謝他的。”

    顧寒山眨了眨眼睛。

    向衡冷靜地改口:“我會讓你感謝他的。”

    向衡繼續(xù)走,這回沒再跟顧寒山說話,他把顧寒山推到了放射科。有警察開路,又是急診的單子,放射科給顧寒山插了隊。

    做完檢查,向衡把顧寒山推回急診觀察室。拿檢查結果的事他使喚方中跑腿,而他也冷靜好了,坐下與顧寒山談談原本應該在派出所談的話題。

    “顧寒山,你現在有生命危險,你已經明白了,對嗎?”

    顧寒山問他:“那個司機死了嗎?”

    “是的。傷勢過重,還沒到醫(yī)院就死了?!?/br>
    “可惜。”顧寒山的語氣里毫無對人命的惋惜,只有對失去一個調查線索的遺憾。

    “顧寒山?!?/br>
    “我并不愧疚,我也不難過。”顧寒山道:“我答應過你的,我做到了。我給過他機會。我讓他靠邊停,他不愿意。他想殺死我。而且他知道我的情況,我對平江橋有恐懼癥,我爸死后我一次都沒去過。我嘗試過,靠近那邊我會發(fā)作,我會沒有反抗能力?!?/br>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樣,那司機要去平江橋,他想要顧寒山的命。

    “誰知道你的恐懼癥?”

    “簡語和他的團隊都知道?!鳖櫤降溃八麄儨y試過,沒直接帶我去,他們只給我看了平江橋的模擬道路影像我就發(fā)作了,都沒能走到橋上。我會聯想到我爸掉入江里窒息……”

    顧寒山說不下去,她臉色發(fā)白。向衡用力捏她的手:“顧寒山?!?/br>
    顧寒山大口吸氣,她伸手拿包。向衡趕緊給她找水,但是這屋里沒有。

    顧寒山拿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藥,沒有水也吞下去了。向衡奔出觀察室,飛快給她接了一杯水回來。

    顧寒山接過水,喝了兩口,道:“沒事,我吃藥超級熟練。飯吃不下藥都能吞下?!?/br>
    她拿水的手都有些抖。向衡把紙杯放到一邊,忍不住把她抱在懷里。

    顧寒山又找到了那個位置,她聽到了向衡的心跳聲。

    她的心跳也慢慢平緩下來,呼吸順暢了許多。

    “我包里常備著一瓶水,今天澆到那司機車上了。”顧寒山道:“我嚇唬他,其實一看就是水,但他還是上當了。”

    “嗯。”向衡能想象,顧寒山冷酷的樣子很能唬人的。

    顧寒山停了很久,她抬起頭,看著向衡,認真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不后悔。”

    “我們會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毕蚝鈫柕溃骸澳撬緳C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沒透露什么。他只說他是有苦衷的。”顧寒山道:“但我知道他。這個司機跟梁建奇是一伙的?!?/br>
    “所以你到底隱瞞了我們多少?”向衡生氣。

    顧寒山道:“也沒多少。我自己能查的有限。”

    “在你查到的有限線索里,藏著要你命的東西。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這不怪我,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會想到這司機突然冒出來殺我?!?/br>
    向衡板著臉:“那你也得說。八個屏1.5倍速,究竟你要找什么?”

    “找梁建奇的秘密?!鳖櫤降溃骸安粫@么巧就拍到我爸跳江的視頻的。拍到了還要在網絡上播,還投稿給媒體播,他肯定有問題。幸好當初警方調查的時候,把他當成目擊證人,留有他的個人信息聯絡方式。賀燕當時處理的后事,所以賀燕也有。我出院后,就去找梁建奇。他根本不搭理我,態(tài)度特別差,還找保安趕我。而且他用普通人最常用的那一招: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br>
    顧寒山生氣地皺眉頭,她的表情因此有些生動起來。

    向衡的臉板不住了。

    顧寒山繼續(xù)道:“我告訴他如果不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會教訓他的。他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轉頭他就忘了?!?/br>
    向衡問:“那時候你剛出院?”

    “對。那時我社交經驗還不多??赡鼙磉_上沒讓梁建奇重視起來。也有可能他是真的忘了,那就更不能原諒?!鳖櫤降?,“總之,我就開始跟蹤他。梁建奇自己有車,但他如果出去應酬或者玩,需要喝酒的,他就會坐地鐵?!?/br>
    “嗯?!毕蚝獾溃澳惝敃r要看地鐵的監(jiān)控記錄,為什么是挑這四個時間段?你想找今天襲擊你的司機?除了他,視頻里還藏著什么內容?”

    “其實我想查的只有三個,另一個時間段是梁建奇猥褻的證據?!?/br>
    向衡點點頭,他明白了。但另外三個時間段的影像,他們動用技術力量也沒查出什么端倪來。

    顧寒山道:“視頻里的那三天,那些時間段,梁建奇坐地鐵去了同一個酒吧,叫彩虹的光,那是個同性戀吧。梁建奇進地鐵站的時候沒有背包,但他上車廂后不久身上就會多出一個包。他背著包去了那家酒吧。我記得那三款包的樣子,但地鐵上人太多,我沒能看清誰把包給了他?!?/br>
    “所以你需要查監(jiān)控,從不同視角去找。”

    “是的。”顧寒山道:“他們是在同一個站上車的。只要我找到交背包的人,就能知道梁建奇的把柄。我覺得他在幫某些人洗錢,他是會計。錢洗出來之后轉成現金,再送出去。這些錢可以用來支付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易,警方不好追查,也可以送到某些營業(yè)場所,用現金消費,就變成正當的錢了。”

    難怪他們查不出來。向衡心道,誰能想到顧寒山是在人海中找包?!澳莻€司機開出租車的,他在交通運輸上有很好的身份掩飾。他可以收集好現金,再交到梁建奇手上。梁建奇檢查審核后,再轉一道手?!?/br>
    “是的?!鳖櫤降溃骸拔以谝曨l里找出了這個司機,但我只是認得他的樣子,我并不知道他是誰,做什么的。我原本也是打算要跟你說的,但還沒來得及。今天我上車之后,車子已經開起來了,我才想起來?!?/br>
    “行。”向衡道,“今天是個意外。但這樣的意外不能再發(fā)生了?!辈还炙?,也不怪拖鞋,這樣公平吧。

    “我首先要先保證你的人身安全,然后我們才能繼續(xù)展開調查?!毕蚝夂車烂C。

    顧寒山點頭,表示認同:“好的,沒問題。要怎么保護呢?你要搬來我家嗎?我們住一起,貼身保護?”

    向衡一愣,心跳跳快了幾拍:“并不是。”還貼身保護,女孩子家家的,有點性別防范意識好嗎?

    顧寒山道:“那就好,我一時沒想出來怎么拒絕才好?!?/br>
    向衡:“……”

    “你繼續(xù)說?!鳖櫤揭荒樚谷?。

    向衡平復了一下心情,道:“我們警方可以提供安全的住所,我希望你能暫時搬過去,等到……”

    他沒說完,顧寒山就道:“不行。”

    向衡:“……”剛才誰說不知道怎么拒絕的。

    “我會害怕的?!鳖櫤降?,“離開家,我會害怕的?!?/br>
    害怕呀,這個詞由顧寒山說出來,格外讓人憐惜。向衡瞬間心軟了。他柔聲道:“克服一下,你就當住院一樣……”

    顧寒山再次打斷他:“我住院的時候每一天都感到恐懼。前面被推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就說了,我不能住院,必須回家。”

    向衡噎住了。

    顧寒山看著他,道:“向警官,我很高興你能把我當成一個正常人對待,但我暫時沒辦法。這也是我當初沒辦法去住校的原因。離開家我會害怕。我可以在外頭逗留,去辦事去學習去做我應該做的事,我都是當任務去完成的,而且我都鼓勵自己做完了就能回家了?!?/br>
    向衡想到她剛才發(fā)病的樣子,感到心疼。

    “我住院的時候是沒辦法,對我這種患病的人來說,其他地方都沒有安全感。我在醫(yī)院度日如年。我靠著一定要為爸爸報仇的決心才撐過來的,你無法想像那樣的感受。就算我的身體是自由的,我也會感到像是被綁在了病床上,我只能瞪著天花板,那上面是我一生的畫面,里面全是我爸爸,還有我的家。無論屋外頭站的是警察還是持槍歹徒,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不害怕殺手,但我不想離開家,我好不容易才回來。我一直以為會回不來了……”

    “對不起?!?/br>
    顧寒山停下了,她很驚訝向衡會突然說對不起。她知道她的這個理由對正常人來說是荒唐的,不可信的。就像她突然想回家擺拖鞋。但對她卻是最真實的。她不知道該如何讓別人理解,但向衡卻突然說“對不起”。

    他明白她嗎?

    “對不起。”向衡再次說?!拔覒撓氲降?。”

    如果可以離開家,她早就實現對她爸爸承諾的目標了——住校一段時間。他應該想到的。

    顧寒山與向衡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安撫了她,他懂她,他相信她。顧寒山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急促的心跳漸漸平緩。

    “你還好嗎?說這些會讓你難受嗎?”向衡問。

    顧寒山再次被觸動,他愿意理解她,他也關心她。

    “向警官。”顧寒山看著向衡:“我真喜歡你啊?!?/br>
    向衡偷偷深呼吸一口氣:“不要花言巧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