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顧寒山看著天際，仔細(xì)嚼著包子，最后咽下去了，然后發(fā)表了感想：“太陽居然是個冷酷無情還兼有超憶癥的家伙，這個形象是不是有點違和?！?/br>
    向衡：“……算了，你還是什么都別想吧。”

    他塞了一根油條過去。

    顧寒山接過油條：“我爸說儀式感挺重要的，你顯然沒有。我們啃著油條，太陽會嫌棄我們嗎？”

    “它有本事別出來?！?/br>
    向衡那向天笑的語氣讓顧寒山又轉(zhuǎn)頭看他。

    向衡道：“我摸了油條油餅，手上全是油，就不推你腦袋了。你自己自覺一點，轉(zhuǎn)回去?！?/br>
    “為什么？”顧寒山問，“你害羞嗎？”

    “你為什么總想著我會害羞？”向衡反問。

    “會害羞的人比較可愛。”

    “你還能體會可愛了？”向衡正調(diào)侃，忽指著天邊，“快看，顧寒山，快看。太陽出來了?！?/br>
    桔色的太陽從山的那頭悄悄露了一點臉。

    “它害羞。”向衡道，“如果你喜歡會害羞的，那它就是?！毕蚝舛加行┡宸约?，不干警察都能去當(dāng)幼教。

    顧寒山看著那太陽，它升得很快，不一會就從山后露出了半張臉。不遠(yuǎn)處有人歡呼，有情侶大笑，還聽到有人喊著“快拍呀”。

    顧寒山分神轉(zhuǎn)臉看過去，向衡喊道：“顧寒山，你專心一點。很快就看不到了?！?/br>
    顧寒山看到一對情侶互相摟著，背對太陽，正在自拍。

    顧寒山轉(zhuǎn)臉過來看了看向衡。

    向衡看看她，也看看遠(yuǎn)處那對情侶。

    顧寒山忽地把手機遞給向衡。向衡心一跳，正想著該怎么拒絕好，完全想不出詞。而且他今天太累了，一臉憔悴，肯定不上相。

    顧寒山卻道：“幫我拍一張照片?！?/br>
    向衡：“……”居然不是合照嗎？剛才他在掙扎什么？

    顧寒山道：“快，要拍到太陽從我身后升起的樣子?！?/br>
    “等等?！边@任務(wù)聽上去相當(dāng)神圣。向衡有些手忙腳亂。他放下油餅，用紙巾胡亂擦了擦手，接過了手機?！澳阏具h(yuǎn)一點，好找角度?！?/br>
    顧寒山跑遠(yuǎn)幾步，站到向衡前方，回頭看了看太陽的位置，覺得可以了。

    向衡舉起手機，又趕緊放下，急急跑到顧寒山跟前，拿走她手里的油條：“形象，注意形象。”

    顧寒山舉了舉手。

    向衡拿了紙巾飛奔過來給她擦手，再跑回來。

    顧寒山擺好了拍照的姿勢，直挺挺的，非常端正。

    向衡再看了看手機里的鏡頭，又跑到顧寒山跟前，飛快地幫她撥了撥頭發(fā)，再跑回原位：“可以了，可以了。”

    顧寒山受到了向衡的影響，為了拍這個照片居然緊張起來。

    “顧寒山，笑啊?！毕蚝饨兄?，對顧寒山揚起了燦爛的笑臉。

    顧寒山看著他的表情。

    “太陽就在你身后升起?！毕蚝饪鋸埖?fù)]舞著手。

    顧寒山看著他的樣子，笑了起來。

    向衡按下了快門。

    他一直按，一直按。顧寒山笑得真好看呀。

    太陽升到了她的頭頂，山頂亮得耀眼，清風(fēng)吹過，再次吹起了她的頭發(fā)。她沒管頭發(fā)，仍舊笑起，嘴角揚起完美的弧度。

    向衡拍了很多張，太陽已經(jīng)升高，顧寒山終于忍不住了，問：“好了嗎？”

    “行了，行了?！毕蚝庥行┎簧?，下次顧寒山這么主動這么配合地高興，也不知道得什么時候了。

    顧寒山走過來，又恢復(fù)了冷靜的表情，她道：“我的臉部從來沒有負(fù)擔(dān)過這么大的運動量?！?/br>
    向衡正想用她手機把照片轉(zhuǎn)一些到自己手機上，卻被顧寒山搶走了?！靶は駲?quán)?！?/br>
    向衡無奈。

    顧寒山低頭檢查手機上的照片，向衡湊過去一起看，很有些自己的藝術(shù)作品被甲方老板審閱的緊張感。

    “拍得不錯的?！毕蚝獾?。

    顧寒山看完了，道：“我覺得，太陽成為不了我?！?/br>
    向衡：“……同學(xué)，你想反了。雖然都是太陽和你，但前后順序一顛倒，就天差地別。不是太陽成為顧寒山，是想比喻顧寒山要像太陽一樣?！?/br>
    顧寒山搖頭：“我應(yīng)該是那座山?！彼钢胺剑瑒偛旁诤诎抵袚踔柕哪亲?。

    是說自己不好，擋住了光明和溫暖嗎？向衡看著她，清了清嗓子，喚了聲：“顧寒山?！?/br>
    顧寒山不等他說話，搶著道：“我就是這座山，一直在這里，俗世不懂我，我也不想懂他們。但是因為有太陽升起，大家都聚集到我身邊。他們也會注意到我，也會把我放進他們的照片里?！?/br>
    向衡沉默了。剛才想說的話全都噎住，咽回了肚子里。

    顧寒山轉(zhuǎn)頭看他：“你比較像太陽，向警官。我能聯(lián)想到你?！?/br>
    向衡沒法動彈，他只能一直看著她。初升的太陽照在他的身上，哄得他的心暖洋洋的。陽光把光灑在顧寒山的頭發(fā)上，落下一層金沙。

    你比較像太陽。

    向衡踏前一步，將顧寒山抱進了懷里。“謝謝你，顧寒山?！?/br>
    顧寒山有片刻的僵硬，但她很快放松下來。她想著向衡曾按著她的頭，讓她靠在賀燕的肩上。于是她也把頭靠在向衡的肩膀。

    向衡身高比賀燕高多了，顧寒山只能靠在他的鎖骨高度。

    這里不太舒服，咯著臉。顧寒山想著。她懷念那個心跳聲，還是胸膛的臉感好。顧寒山向來沒什么顧忌，想到就做，她把身子往下滑。

    向衡趕緊后退一大步。

    顧寒山撇起眉頭：“這才抱了幾秒？”

    向衡張了張嘴，又閉上。是他先動手的，總不管怪這個后動手的。但是大庭廣眾的，她一點不害羞。

    就是的，她還不如他會害羞，用她的理論，就是她還不如他可愛。

    “太陽沒什么可看的了，我們回車上吧?！毕蚝獍岩嫔w上的東西收拾收拾，拿回車上吃。

    顧寒山再次坐到了副駕駛座。剛坐穩(wěn)就被向衡塞了吃的：“全吃光，不能浪費。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br>
    顧寒山也沒執(zhí)著剛才的抱怨，一邊吃一邊問他：“晚上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為什么來我家？”

    向衡想到梁建奇的死狀，胃口沒了大半。但自己剛說完不能浪費，怎么都要把這些早飯吃完?！跋瘸?，完了跟你說?！?/br>
    顧寒山不說話了，沉默著吃早飯。但是向衡又想了她爬樓的事，忍不住道：“我還是先批評你一下，回頭忘了。”

    顧寒山停下動作，叼著油條抬頭看他。

    向衡比劃著五根手指：“五樓，你就這么下來了，多危險。”

    顧寒山想了想，繼續(xù)嚼油條。

    向衡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覺得這事沒什么問題。

    “顧寒山。”向衡用語氣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意。

    顧寒山咽下油條，道：“我以為你會夸我呢?！?/br>
    “在你戲弄了警察，又把自己置于危險之后？”向衡要壓不住自己的爆脾氣了?！拔鍢牵　?/br>
    “如果不害怕，高度不是問題?！鳖櫤竭€很冷靜的頂嘴?！跋啾冗@個高層逃生背包的最高限度，五樓算矮的?！?/br>
    “顧寒山，我對你這個辯解的理由很不滿意。危險不是你不害怕就不存在的，你可能會摔死?！?/br>
    “在我摔死之前，也許會被沖進家門的歹徒殺死了。他們可以用刀、可以放火、可以把我控制住給我打過量鎮(zhèn)靜劑假裝我自殺。逃生背包的安全系數(shù)可比直接跳樓高多了吧。”顧寒山道，“我只要能脫身沖進臥室鎖上門，拉出背包打開窗戶，我就能逃出去?！?/br>
    向衡愣住。他完全沒往這方面想，他只想到樓這么高，太危險了。顧寒山摔著了怎么辦，顧寒山受傷了怎么辦。

    “我有準(zhǔn)備，我就算在家里遇襲，我也有機會保護好自己。我不害怕，我能夠處理好。”顧寒山再啃一口油條，一臉冷漠，“我以為你會夸我的。詞我都幫你想好了，機智勇敢?！?/br>
    向衡：“……”

    說不出話來。

    感覺他理虧，沒有考慮周全就批評她。感覺他內(nèi)疚，辜負(fù)了她的期待。

    顧寒山把剩下的半根油條塞進向衡手里：“不高興，不想吃油條了?！?/br>
    好吧，不高興就不高興。向衡接過油條，遞給顧寒山一杯插好吸管的豆?jié){。顧寒山開始喝豆?jié){，向衡稍稍安了心。

    向衡看著手里的油條，想了想這爭執(zhí)里頭的邏輯，他當(dāng)然不是批評她準(zhǔn)備好的安保措施，而是她在不必要的時候進行了額外的冒險，且動機比較幼稚。這個風(fēng)險原本不應(yīng)該發(fā)生，如果造成了重大惡劣的后果那就追悔莫及。

    向衡把那半根油條吃掉，壯了壯膽，終于還是決定跟顧寒山辯一辯這道理。他語氣和藹地道：“顧寒山，你看啊，當(dāng)歹徒?jīng)_進你家，你用逃生包逃生是個很機智勇敢的行為。但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還有警察在外面保護你，你卻用逃生包偷偷跑出來，你覺得這里頭有區(qū)別嗎？”

    “不都是使用了逃生包工具安全著陸？沒區(qū)別?！鳖櫤綌蒯斀罔F。

    向衡看著她的表情，半天擠出一句：“……行吧?！?/br>
    顧寒山道：“雖然你沒夸我，但我不跟你計較?！?/br>
    你還真是大度。向衡點頭：“謝謝你?！?/br>
    顧寒山又道：“我可以讓你先欠著，下回一起補。”

    向衡：“……好的。”

    “我爸就欠了好多?！?/br>
    向衡：“……”顧寒山繼承了顧亮的遺產(chǎn)，卻把顧亮欠下不合理債務(wù)的傳統(tǒng)交給他來繼承。這真是讓人感激。

    “好的，謝謝你的信任?！毕蚝獾?。債多不愁，他一點都不慌。

    顧寒山似乎滿意了。她安靜地喝著豆?jié){。

    向衡也不說話了，兩個人很快把早餐吃完，向衡擦了嘴，收拾好垃圾，看顧寒山也收拾妥當(dāng)，這才跟顧寒山道：“梁建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