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美人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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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蛾斂,玉指寒?!?】 再想想御膳房那沒加絨墊子、透著冷意的椅子,沈陸離當下就在心里拍了個板:明天尋個機會,給御膳房多送些防寒的東西,連炭火也要多加一些。 否則,若是容嬌染了風(fēng)寒,那得多難受呀。 感冒者需要忌口,容嬌定然是不樂意的。 容嬌歡喜地數(shù)著菜名的樣子還留在沈陸離的腦海之中。 若是被忌了口,那雙總是流淌著明媚笑意的眉眼,必然會變成委屈巴巴的模樣,只等著有好吃的來哄。 沈陸離這樣想著,不免失笑。 不想盛長福耳朵極尖,當下就輕叩了叩門板:“皇上,您可是有事吩咐?” 沈陸離瞬間就收了面上的笑容:“朕正在睡覺,無事,勿要擾朕。” 盛長福隔著門板聽,只覺得沈陸離的嗓音格外低冷,莫名有股子殺氣在里頭,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訥訥應(yīng)下。 隨即就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嘀咕道:“真奇怪,我分明聽見皇上的笑聲了……” 盛長福的徒弟小盛子啥也沒聽到,向盛長福哈腰笑道:“指不定是師父這一天勞累了,聽錯了呢——要不師父您先去歇一歇,這上半夜由徒弟我來守著吧。等天快亮了,我再喊您?” “這也好,師父我年紀大了,倒是辛苦你了?!笔㈤L福嘆了口氣,認同了小盛子的話,拍了拍小盛子的肩,便甩著拂塵暫去歇息。 “陸離,美玉也?!?/br> 平復(fù)了笑意,沈陸離耳邊又自動回響起容嬌的話語。 微微側(cè)一側(cè)臉,便觸碰到放在枕邊的那枚福字連錦香囊。 沈陸離心口微微一窒。 不論是沈陸離這個名字,還是這枚有些舊了的香囊,都是他生母給他留下的念想。 沈陸離清晰地記得所有關(guān)于他生母的一切信息。 他的生母,不是旁人口中“勾.引圣上的宮女鐘氏”,而是一名溫柔良善、喜好讀書的藏書閣女史。 從前,他也只認為“陸離”二字是美玉的意思,是生母對他美好的祝愿。 然沈陸離年歲漸長,也知曉了“陸離”的另一層意思。 若是“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2】,那陸離便是來形容長劍之低昂貌。 如今朝堂紛亂,馮家專權(quán),一眼望去,竟一半都是攀附世家、結(jié)黨營私之徒。 沈陸離不由銜齒:他已然親政,將來必會清除這些朝廷亂象。 便如長劍出鞘,所到之處皆清平。 —————— 門板被合上,遮去沈陸離如松般的背影。 容嬌不由抬手,捂了捂自己有些發(fā)燙的面頰,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有些歡喜:今日她親手做的羹湯得了旁人的夸獎,真高興呀。 不過,外頭的宮燈熄滅了許多,沈陸離他恐怕沒那么容易瞧見路。 若是摔了,那可是不好的。 容嬌快速翻找了一通,只在墻角的柜子里找到了幾根蠟燭,并未找到燈罩,便歇了要出去送一送沈陸離的心思。 再者……她獨身送了沈陸離,要是被那等愛嚼舌根的人看到,估計要傳出許多不堪入耳的謠言來。 容嬌自己倒無所謂,畢竟她清者自清,她的朋友們也絕對會相信她。 但沈陸離不一樣,他剛剛?cè)雽m做事,可不能有這樣不好的開端。 容嬌這樣思量了一番,便將蠟燭點上,站在窗內(nèi)為沈陸離照明。 透過微開的窗欞,容嬌目送著沈陸離遠去。 直到沈陸離挺拔的身影融在黑暗之中,容嬌才離開窗邊,轉(zhuǎn)而檢查起御膳房的角角落落來。 在御膳房值夜班,不需要辛苦地熬一整夜,等打更聲響起后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因為打更聲響后,后宮的主子們基本都睡了,也就不會有主子心血來潮吩咐御膳房做夜宵了。 容嬌確認完御膳房所有東西完好后,便鎖好門窗,裹著白術(shù)留給她的小披風(fēng),輕手輕腳回了小屋里。 白術(shù)睡眠淺,縱然容嬌已經(jīng)將聲響放得極輕,還是有些驚醒了白術(shù)。 “容嬌,你回來了?沒碰見什么事情吧?”白術(shù)裹著被子,迷迷瞪瞪地說道:“我給你放了個湯婆子在被窩里頭,小心別碰翻了。” 容嬌向白術(shù)輕聲道了謝,隨后便脫了外衣上床準備入眠。 腦中很自然地想起沈陸離的那一句“回見”。 沈陸離的聲音如古塤般溫厚低沉,說這話時,嗓音中帶著輕淺的笑意。 便是沈陸離,不但夸了她的疙瘩湯,還用春雨般和潤的言語行動,叫她從被江尚宮拒絕的傷心中脫離了出來。 容嬌抱住了軟綿綿的被子,將頭埋在里面,聽見自己歡快跳躍的心跳聲,努力將自己的心思分出去。 唔,下回見面,得做個更好吃的…… 第8章 羊頭簽與酒釀清蒸鴨條 翌日,到了起床的時辰,容嬌仍在夢中酣睡。 清晨的淺色陽光灑落,染得容嬌纖長的羽睫金色夢幻,讓人不忍打擾。 白術(shù)正要叫容嬌起床,卻被從門外輕聲進來的白芷給制止住了。 隨著白芷出去,白術(shù)小聲問道:“快到做早膳的時辰了,不要叫容嬌起來做事么,不然恐怕忙不過來,上頭主子們怪罪下來。” 雖說她也心疼容嬌昨晚值了夜班,但總不能叫容嬌缺班在這兒歇著。 “方才紫宸殿的雙鶴jiejie來傳皇上的話,說是皇上今日與太后娘娘一同用早膳,不用準備紫宸殿的早膳了?!卑总平忉尩溃骸岸噬嫌终f了,不要做面食,做些太后娘娘愛吃的菜就行。如此一來,少一份早膳,又不需要容嬌做面食,姜公公就說叫容嬌多睡一會兒。” “是姜公公同意了的就好。”白術(shù)放心地點了點頭。 白芷便和白術(shù)一塊兒趕去做活,期間還說了些話:“我聽了旁人說,紫宸殿的人帶了折子去壽康宮呢……” “是么?我聽說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生氣是為著前朝的事情,是不是和這個有關(guān)?” “嗐,咱們哪兒知道呢?!?/br> ———————— 咸酸可口的砌香櫻桃、甜甜蜜蜜的雕花金桔、油香滿口的酒臘rou條…… 容嬌砸吧著嘴兒,在夢里做了許多的好吃的,忍著自己的饞嘴,端給旁人吃。 她夢見江姑姑養(yǎng)好了病,見了自己,滿面驕傲地夸贊著自己的好手藝。 而御膳房中,姜德生、白術(shù)等人俱是贊不絕口,稱她為“容御廚”。 到最后……容嬌夢見了沈陸離,只見對方捻起一顆姜絲梅子,清俊面上是溫和贊賞的笑:“你瞧,我就說了,你必然會習(xí)得好廚藝,定不比旁人差半點?!?/br> 容嬌受了許多的贊美,不由咧開嘴傻笑起來。 這一笑,便叫容嬌醒了。 容嬌面上殘留著笑意,眨了眨眼,見到白術(shù)收拾好的床鋪,才意識到自己睡過頭了。 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容嬌邁著小步跑向御膳房。 等容嬌到了御膳房,只見里頭一片煙火氣騰騰,眾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懷了心虛與歉意,容嬌剛踏進御膳房,就迎面撞見一個羊頭。 這羊頭半睜著雙眼,還被割了臉rou,乍一看頗為嚇人。 容嬌卻是帶著驚訝地問道:“這一大早的,便要做羊頭簽吃?” 所謂羊頭簽,是簽菜的一種。 簽菜,往往用豆腐皮等做成皮子,里頭裹著各式各樣的餡料,有尋常的rou類蔬菜,亦有季節(jié)限定的蟹rou蟹黃。 等裹成小卷之后,便用小簽子固定住,放入鍋中油炸。 做成清蒸的也有,但便少了許多的滋味。 照理說,簽菜是一種十分平民的菜肴。 但羊頭簽,卻生生成了簽菜里頭的奢侈品。 原因無他,因為能作為羊頭簽里頭餡料的羊rou,只有羊頭上最為細膩柔嫩的rou——即羊臉上最中間的一小塊rou。 取下rou后,御膳房又要去取來嫩蔥,只留用里頭還泛著嫩黃的蔥芯。 這般講究窮奢的膳食,馮太后最是喜歡,每次都要取用一整盤。 只這一小盤羊頭簽,便要宰殺五六頭羊。 讓人聞之嘆息。 偏生馮太后最喜歡這樣的奢靡美食。 容嬌曾在古籍之中讀過羊頭簽一菜,古人贊羊頭簽品嘗起來有“精妙脆美”之感,馮太后更甚,說其彰顯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皇家尊貴風(fēng)范。 然在容嬌看來,這不過是挑剔浪費之風(fēng)的好聽說法罷了。 小姜子從帶著酒釀香氣的霧氣中伸出頭來,將紫宸殿的吩咐說了一遍,隨后道:“師父準了你今早不來,又沒有面點要你做,你回去歇著吧?!?/br> 容嬌聽后搖搖頭:“我都醒了,這么好躲著偷懶呢,你去忙吧,我也看著幫幫忙?!?/br> 小姜子走后,容嬌洗凈了手,環(huán)視一圈,走到了皺眉的楊御廚身邊幫忙。 “我?guī)湍?。”容嬌甜甜一笑,幫著楊御廚將小小的羊頭簽卷好固定住。 楊御廚望著容嬌靈巧的一雙纖手,不由嘆道:“人老了,也胖了,手指頭鼓鼓的,串這些小串沒有那么靈活了?!?/br> 容嬌便笑著道:“這宮里頭,誰不知道楊御廚您是最擅長炸物的呢?我瞧著您那雙手,夾著食材在油鍋里一過,就做出了難以企及的酥脆美味,可謂靈巧至極。旁人想要這雙手,可還沒有呢?!?/br> 這一邊說著,容嬌一邊將串好的羊頭簽碼在盤子里頭。 楊御廚定睛一看,頗為滿意——這些羊頭簽,模樣相同,做到了美觀整齊;個頭是中等大小,不會因為過小容易炸糊,也不會因過大而炸不熟。 滿意之余,加聽了容嬌的好話,楊御廚就樂呵呵起來,對著容嬌有問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