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團長，好久不見。”

    “也不用這樣叫我，畢竟當時沒正式接任我就死了?！毖嘈袣w不自在地動了動，緊接著又感覺有點荒誕，“你就這么簡單就相信我了？就因為長得像？你難道不覺得一個死了的人突然出現(xiàn)……很不科學(xué)嗎？”

    殷天闊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您知道嗎？其實，沒有人能確定您真的犧牲了。”

    “……什么意思？”

    殷天闊緩緩敘述道：“舊星歷3289年，第六軍團代軍團長燕行歸，在比鄰星戰(zhàn)役中遭遇突然出現(xiàn)的蟲族母巢。當時出征的戰(zhàn)士們死傷慘重。最后時刻，燕行歸攜帶著超過正常當量十倍的反物質(zhì)能量堆，孤身駕駛機甲沖入了母巢深處。巨大的能量引發(fā)了空間扭曲，最后，她和母巢一起消失在那塊宇宙空間中。

    “但是，只是‘消失’，并不是死亡?！?/br>
    “可這就是死亡，”燕行歸忍不住說道，“那是在宇宙里，那些反應(yīng)堆和母巢撞上，會發(fā)生不可預(yù)估威力的大爆炸！怎么可能會活下來？”

    “是啊，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可是，在新星盟成立后，曾經(jīng)有一批科學(xué)家對當時爆炸發(fā)生的地點進行過軌跡觀測還原。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爆炸發(fā)生地點的紅移光譜上顯示出，在3289年，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嚴重的紅移現(xiàn)象，而在正常情況下，只有黑洞才會讓光產(chǎn)生如此嚴重的紅移?！?/br>
    “你是說，爆炸發(fā)生的時候，那里有一個黑洞？！”

    “誰知道呢？現(xiàn)在科學(xué)家也只是發(fā)現(xiàn)了黑洞存在過的痕跡，而并沒有其他的證據(jù)。但是，如果當時燕行歸是穿過了黑洞，那也許……她是有可能穿越時間長河，來到未來呢？畢竟直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人知道黑洞的盡頭是什么?！?/br>
    燕行歸懵逼了，她拼命回憶自己臨死前看到的細節(jié)，可她好像提前得了老年癡呆一樣，當時的細節(jié)在她腦中糊成了一團，只記得自己當時哀莫大于心死的心境，以及窗外不斷閃過的五彩斑斕的詭異曲線……

    難不成，她真的進入了黑洞？然后通過黑洞來到了未來？

    可這說不通啊！就算來到了未來，為什么她還會變年輕？時空旅行也沒法改變一個人的身體??！

    燕行歸想不通，殷天闊當然也不知道。不過他也不在乎這些。他已經(jīng)走到了生命的尾聲，還能看到一個曾經(jīng)和他一起走過一段短暫的路、卻依然活著的人，殷天闊已經(jīng)不想在乎其他的事情了。

    “燕軍團長，非常感謝您的出現(xiàn)?！彼驼Z道。

    他用一種眷戀的目光看向燕行歸，這是他的長輩，他沒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可在燕行歸看來卻覺得渾身不自在。

    燕行歸連忙擺手：“不、不用這樣。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會來到這里。遇到你只能說……是個偶然吧?！?/br>
    “不，這句話，我是代表新星盟的兩百億人民向您道謝的。如果不是您，我們不可能這么快取得勝利?！币筇扉煶錆M感慨地說道。

    “在百年蟲族戰(zhàn)爭史中，發(fā)生了很多次用常理無法解釋的問題。比如好幾次大型戰(zhàn)役中，指揮官像是料事如神一般的提前布置，比如毫無預(yù)兆的科技大爆發(fā)和武器更新?lián)Q代。新星盟成立后，我曾經(jīng)問過第五軍團長姜和韻，她只告訴我，我們還有一名流落在外的戰(zhàn)友，是她為人類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當時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現(xiàn)在我知道了，那些都是因為您。”

    他欠了欠身，努力讓自己坐得更直了點，朝燕行歸莊重地點了下頭。

    這對于一個已經(jīng)肢體僵硬的老人來說并不容易，可他也實在沒辦法站起來向她行禮了。

    “不用客氣?！毖嘈袣w終于說道，“你們做得也很棒，在你們面前，我沒資格受這一禮。”

    殷天闊又笑了起來，這次帶了點滿足，像是個被長輩夸獎?wù)J可的孩子一樣。

    “能給我說說你這些年的事情嗎？我在星網(wǎng)上看到了很多，可還是想聽聽你的故事?！?/br>
    “我的榮幸，燕軍團長?！?/br>
    *

    燕行歸和殷天闊沒有聊太久，主要還是殷天闊的時間不夠了。

    他這種身體，是應(yīng)該全天住在重癥監(jiān)護室、或者身邊跟上八個家庭醫(yī)生的。只不過老爺子這次實在任性，幾乎是綁架著和他有幾分香火情的林無咎就跑了出來。在外面浪了這么久，林無咎也有點頂不住了，三催四請一定要讓殷先生馬上回去。

    回去的車是燕行歸開的，也算是她完成了這次特殊的“代駕”單子。

    經(jīng)過了剛才的談話，燕行歸和殷天闊之間的氣氛輕松了很多。因為林無咎不在，也能說點更輕松的話題了。

    “我剛剛離開耀星的時候，還以為大家把我忘了?！毖嘈袣w邊開車邊感慨道，“我看到外面的我的形象，還有星網(wǎng)大比武上面軍部放出的形象，都和我本人差別太大了。我以為是在新星盟剛建立那段動亂里丟失了一部分資料?！?/br>
    “那段時候，因為有些復(fù)雜的原因，我們確實犯了一些錯誤，但是資料都還在?！币筇扉熣f，“只是關(guān)于您的的影像都做了掩飾，相關(guān)資料也都模糊處理。不是因為他們忘了您，而是怕資料流出后，在您真的來到這里之前，有人會冒充您的身份做些什么?！?/br>
    “確實應(yīng)該這樣?！毖嘈袣w點頭贊同。

    “只是這件事情委屈了您。”殷天闊的聲音低了下來，“姜和韻軍團長曾經(jīng)非常反對公開的這個形象，但是她的意見被駁回了。這一點我和她的看法一致——所有為人類付出過的人，他們的形象都不該被扭曲。無論是丑化還是美化。他們應(yīng)該以最真實的狀態(tài)得到后人的尊重。所以……是我們對不起您。”

    “您的樣貌雖然無人知曉，可您的功績將永世長存?！彼\懇地說道。

    燕行歸一時想不到該說些什么，只能沉默地繼續(xù)開車。

    過了一會兒，她想換個話題，可是喊了殷天闊兩聲，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

    他睡著了。

    輪椅上連接的儀器還在發(fā)出規(guī)律而輕微的聲響，表示他的生命體征仍然維持得很好?？伤呀?jīng)安靜地睡了過去，好像是背負了上百年的擔(dān)子終于放下了一樣。

    作者有話說：

    “您的樣貌雖然無人知曉，可您的功績將永世長存”改自莫斯科無名烈士墓碑刻——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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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燕行歸和故人相聚的時間非常短暫。把殷天闊送回去, 睡了一覺之后，她就在終端上再次刷到了殷天闊的消息。

    官方主頁面上面全部變成了黑白色，首頁用大幅標題寫著“殷海遙之子殷天闊于今日凌晨去世”。

    “殷天闊，新星盟偉大的思想家、文學(xué)家、能量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 于新星歷3584年凌晨3時于觀海星家中過世。享年297歲。

    “殷天闊一生從軍數(shù)十年, 從事科研工作五十余載, 后解甲從文，一生主筆、主編含《蟲族戰(zhàn)爭史》《新星盟簡史》《子夜黎明》在內(nèi)的歷史著作二十余部。功勛等身，著作等身。

    “他是偉大的斗士，也是平凡的建設(shè)者和守護者。他見證過滿目滄桑的故土星球, 也見證過繁花盛開的廣闊宇宙。他將和億萬先輩一起，化作太空中熠熠星光, 永遠為人類緬懷銘記?！?/br>
    燕行歸愣愣看了很久, 才放下了終端，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她昨天送殷天闊回去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也就是說, 僅僅是幾個小時之后, 他就在自己的家中與世長辭了。

    前世燕行歸不知道送走了身邊的多少戰(zhàn)友。如今又送走一個，還是個長跑了近三百年的戰(zhàn)友，燕行歸一時覺得心情有些五味雜陳的。

    她正對著窗外發(fā)呆，忽然終端再次響了起來。這是個她沒見過的陌生號碼, 燕行歸點擊接通, 半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身著軍裝的、她昨晚才見過的影像。

    那是林無咎。他的眼眶有些微紅, 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著燕行歸。

    “林軍團長好?！毖嘈袣w和他打招呼。

    “殷先生今天凌晨去世的事情，你知道了嗎？”林無咎單刀直入。

    “知道了，我對此表示非常難過。”燕行歸露出哀傷的表情。

    “你是最后一個和他見面的非軍部人士, 殷先生和你單獨聊了很久。你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嗎？”

    燕行歸虎軀一震。

    臥槽？

    這什么意思？

    難道這人懷疑殷天闊去世和她有關(guān)？！

    燕行歸連忙擺手：“我不清楚。殷先生只是和我聊了一些私人的事情, 關(guān)于他的身體狀況一句都沒提！林軍團長, 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對他做什么??！”

    “我知道你沒做什么。殷先生身上的所有監(jiān)測設(shè)備都沒有異樣，他是正常死亡的沒錯。”林無咎說。

    “……”

    那你問這個干嘛，嚇死我了。

    林無咎臉上的表情變得和藹了很多，他說道：“你不用太緊張，這些問題只是出于我個人的好奇心而已。我找你是有別的事情。殷先生在去世前，特意給你留了一些東西。你現(xiàn)在有空來軍部嗎？按照他的遺愿，我們需要把這些東西公證一下?！?/br>
    燕行歸覺得自己一個普通在校學(xué)生，跑軍部的次數(shù)有點頻繁，而且每次的理由都是不太大眾的那種?？上襁@種要求，她當然是沒理由也不想拒絕的。

    林無咎作為殷天闊的遺囑代理人親自接待了她。

    殷天闊的后代倒是不少。只是因為他本人太過長壽的緣故，他的孫子輩如今都已經(jīng)去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都分散在軍部之外的無關(guān)行業(yè)，像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方便出面。林無咎的祖父和殷天闊有幾分戰(zhàn)友情，他又是第一軍團長，這種事情由他代辦也說得過去。

    “殷先生走得非常安詳，算是無疾而終?！绷譄o咎說道，“其實這也是好事，這些年殷先生太辛苦了。他一直致力于還原三百年來最真實的歷史。身體其實早就撐不住了。他昨天晚上非常高興，就像是等了很多年的事情終于實現(xiàn)了一樣。對他來說……可能這也是解脫?！?/br>
    燕行歸點頭表示贊同。

    “那么，我們來說一下殷先生遺囑的事情吧。”

    林無咎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個專用終端。打開來之后，上面彈出了殷天闊的影像。那是他還活著的時候錄制的。

    “我的個人財產(chǎn)分為三部分。第一部 分是位于銀心的三座房產(chǎn)，第二部分是我這輩子寫的二十六部著作的版權(quán)，第三部分是四千萬蟲晶幣的現(xiàn)金?！?/br>
    燕行歸有點驚訝。

    不是驚訝于殷天闊的富有，而是這些財產(chǎn)實在太少了。

    殷天闊可是新星盟創(chuàng)立者之一殷海遙唯一的孩子，本人又兢兢業(yè)業(yè)一直工作到最后一刻，個人資產(chǎn)居然只有這么一點點。

    “銀心的三座房產(chǎn)，由我的四個曾孫平分。所有著作權(quán)自我死后全部公開。至于現(xiàn)金，一千萬捐贈給英烈基金會。剩下的三千萬蟲晶幣，留給我一位前輩的后代，她叫燕行歸?！?/br>
    燕行歸：？？？

    多少來著？？？

    她震驚地看著已經(jīng)結(jié)束的遺囑畫面，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到林無咎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所有內(nèi)容就是這些了?！?/br>
    燕行歸緩緩轉(zhuǎn)頭：“這些……是真的？”

    “是的?！?/br>
    “殷先生他留給我了三千……三千萬蟲晶幣？不是三千塊？！”

    “是這么多沒錯。”

    “……他的后代都不會有意見的嗎？！”

    林無咎微笑起來。

    “殷先生的后代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不在軍部了，可他們都在各自的領(lǐng)域發(fā)展得很好。他們不缺錢，也不在乎殷先生的這點財產(chǎn)。”林無咎溫和地說道，“殷先生說，他留下的財產(chǎn)不多，還請你不要推辭，他相信，‘你會把這筆錢用到更需要的地方’?！?/br>
    所以她能拿了？

    這么一大筆天降橫財就這么到了她手里？！

    燕行歸覺得有些暈暈乎乎的，周圍的一切突然都變得格外不真實起來。

    就在今天早上，她還是一個身負幾百萬房貸、只能靠債務(wù)人每個月幾萬塊還款、打比賽的獎金和兼職代駕賺錢的可悲打工人，幾個小時后的現(xiàn)在，她突然就變成了千萬富翁！

    燕行歸快要飄起來了?；秀敝新牭搅譄o咎提醒道：“當然，這筆錢是要交稅的。稅后可能只有兩千五百萬?！?/br>
    兩千五百萬也很多了??！

    雖然殷天闊提示她“把錢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可還房貸也是剛需吧？不把自己的后顧之憂解決了，她怎么更好地為星盟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