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告訴阿爾杰軍團長？”

    “告訴他干嘛?。炕厝兔Ω苫顔?？”燕行歸還氣咻咻的，“反正出來也沒危險，就當郊游了唄。我還挺想逛逛這個時代的藍星的。”

    羿融：“……”

    燕行歸要是知道她后代是個這種咸魚，可能也會像他的祖先利川一樣氣得活過來揍孩子的吧？！

    “我怎么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薊黎一邊飛著一邊俯瞰下面的大地。她打開生物腦，翻看了一下上面記載的資料，忽然驚訝地大喊出來，“庫特爾！這里是庫特爾戰(zhàn)場的遺址?。　?/br>
    庫特爾戰(zhàn)場，是蟲族戰(zhàn)爭后期最宏大的一場戰(zhàn)役地點，人類在這場戰(zhàn)役中使用了多達十五枚的核武器和巨量的等離子炮，戰(zhàn)爭持續(xù)了整整半個月，庫特爾高地被整個削低了三十多米，也陷入了漫長的核冬天。

    除了薊黎，還有不少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塊地方的特殊性，他們大呼小叫著，紛紛調(diào)出資料和一些照片，試圖在下面的凍土中尋找自己曾經(jīng)在紀錄片上看到過的熟悉的痕跡。

    “啊，是庫特爾啊，真是讓人懷念?！?/br>
    燕行歸腦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燕行歸的手一抖，如果不是她現(xiàn)在在用腦波cao控，機甲可能就要直接栽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分出一半cao作給指令，然后將一部分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意識空間中。

    家教老師又出來了，這次是以冉星河的形象。他就站在大廳中央，微微抬頭看著上方的星空，配上冉星河俊秀的外表，看上去格外的儒雅又深沉。

    “我沒上課，也沒做什么選擇，你怎么就出來了？”燕行歸黑著臉問。

    “看到了熟悉的戰(zhàn)場，忍不住想要出來看看?！比叫呛犹谷徽f道。

    ……這ai玩cos還投入進去了，直接代入真人感情了？

    “不對，你能感知到我在外面看到的東西？”燕行歸突然反應過來。

    “有的時候能感覺到一點。特別是當那些東西和我現(xiàn)在的身份相關(guān)的時候?！比叫呛诱f道。

    燕行歸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我記得冉星河也參加了庫特爾戰(zhàn)役？”

    “是的，那時候我在前線待滿了十八天。我們在地下工事里，蟲族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我周圍的戰(zhàn)友一個個犧牲了。最后連這附近的信號放大器也被戰(zhàn)火毀壞。在信號斷開前最后一分鐘，我向基地發(fā)出了自己的坐標，讓他們朝這個地下工事發(fā)射核武器……”冉星河的表情淡淡的，看起來像是陷入了回憶中。

    燕行歸也陷入了回憶里。

    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憶。庫特爾戰(zhàn)役持續(xù)了半個多月，那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對近地母巢發(fā)起的剿滅戰(zhàn)，幾乎是用人命堆起來的勝利。在最后時刻，冉星河向基地發(fā)出了近地母巢最后的位置，命令基地直接朝他的位置大火力攻擊，是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的。

    可他運氣顯然特別好，當時炮火轟炸了庫特爾高地整整六個小時，地下工事里的隊友們都死光了，冉星河卻只是昏迷了過去，在最后還被搶救了回來。

    只是這件事對他來說，顯然是最慘痛的記憶之一。

    新星盟成立后，很多士兵因為患上了ptsd退役，很多優(yōu)秀的苗子連大開拓都沒有參與。燕行歸非常理解這些人。只是她想到冉星河在經(jīng)歷了這些之后，卻仍然成為了大開拓計劃的領(lǐng)軍人物，哪怕知道面前的人是ai，她也忍不住對著那人露出了難過又憐惜的表情。

    “謝謝jiejie?！比叫呛右餐蝗徽f道。

    “謝我什么？”

    “jiejie果然是心疼我的?！盿i冉星河的臉上露出了欣喜和懷念的神色，“我當時在地下工事里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如果jiejie還在的話會怎么樣。她一定不會忍心讓我一個人死在這里。這么大的戰(zhàn)役，她一定會和我一起過來，保護我的。我甚至覺得，哪怕當時是和jiejie死在一起也是好的……可惜，jiejie那時候早已經(jīng)離開我了，我只能成為保護別人的那一個?！?/br>
    “……”

    他揚起臉，露出燕行歸熟悉的靦腆又開心的笑容：“現(xiàn)在能看到jiejie露出這種表情，我就知道當時我想的應該是對的，如果jiejie還活著，當時一定會和我在一起的，對吧？”

    “……對?！?/br>
    燕行歸的喉嚨口堵得要命，她凝視著面前的人，那是她熟悉的冉星河年輕的容顏，可是她曾經(jīng)見到過冉星河年老時的樣子，結(jié)合兩者的差別，她也差不多能想象出冉星河在庫特爾戰(zhàn)役時的樣子——那時候的他，既沒有年老時的從容不迫，也沒有年輕人的一往無前，他疲憊又茫然，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只有長久以來被灌輸?shù)男拍?。甚至他連這信念都不再相信，只想盡快完成自己在這世間的使命，求一個死而無愧。

    就像是當年的她自己。

    她和徐嘉榮一直保護著的乖寶寶冉星河，終究也沒逃過獨自品味這種苦澀的一天。

    “jiejie，你別難過。都已經(jīng)過去了。”冉星河反而主動安慰她道。

    “我不難過?！毖嘈袣w硬邦邦地說道，“你只是個ai。我的感情只會浪費在有用的人身上?！?/br>
    冉星河笑起來：“我知道。jiejie，你放心，我一直都沒有后悔過。就像當初的你一樣，我們在不同的時空，為了同一個目標而不斷奮斗，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br>
    在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他似乎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語氣，燕行歸皺了皺眉，剛想要仔細問，就聽到外面的通訊響了起來。

    她只能重新投入到機甲駕駛上來，認真聽阿爾杰的命令。

    “全體下降！地面有情況！”

    阿爾杰已經(jīng)降落到了下面，他半蹲在地上，滿臉嚴肅地研究著在其他人看來沒什么異常的凍土。

    他是經(jīng)驗豐富的軍團長，也有過野外和小股蟲族遭遇的情況，因此也看出了地面上蟲族留下的痕跡。這一路他就是追蹤著這些痕跡過來的，可是到了這里他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痕跡好像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就好像明明上一秒還有大批的蟲族在遷徙，下一秒它們就全部消失了。爬行的、飛行的、地底的……就像有神秘力量出現(xiàn)，沒有任何交鋒，直接一波全部帶走了。

    在阿爾杰的知識儲備中，只有一種存在有這種力量，那就是母巢，它就像是蟲族的星艦，從最神秘的地方出現(xiàn)，能隨時傾吐、也能隨時回收大量的蟲族。

    至少一個月之內(nèi)，母巢還曾經(jīng)在藍星出現(xiàn)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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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8章

    夜色深沉, 除了一部分人被安排了值班之外，先遣隊的士兵們絕大部分都已經(jīng)陷入了沉眠中。

    扎營、偵查、開荒、建造工事……他們在這一天干了太多工作，哪怕有帶來的先進機械幫助，先遣隊的隊員們也累得不輕。一個個睡得鼾聲大作。

    燕行歸沒被安排值班, 可她也沒睡。她正坐在五倍時間家教的教室里, 努力卻痛苦地繼續(xù)學習關(guān)于星艦的知識。

    現(xiàn)在的家教老師是封宙航?？墒悄呐旅鎸χ飧缱蠲篮脮r期的rou.體, 累了一天的燕行歸依然控制不住開始犯困走神。

    嘶拉——

    隨著封宙航身上再次裂開一道血口子，燕行歸終于再次被嚇得清醒過來。她痛苦地看著講臺上的老師：“這段時間我真的很累，就不能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嗎？”

    講臺上的封宙航身上已經(jīng)掛了很多彩，可他的臉上依然帶著和真正的封宙航一樣的古井無波, 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嘆息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br>
    “……你什么意思？是那邊的歷史又要發(fā)生什么變化了嗎？”

    燕行歸他們自從進入了藍星封閉區(qū)內(nèi)就已經(jīng)斷了網(wǎng), 她現(xiàn)在也沒辦法查到外面的最新信息了。

    “行歸,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狈庵婧街皇侵貜偷?，“不只是我, 還有你的時間?！?/br>
    燕行歸凝視著封宙航身上出現(xiàn)的傷口, 每一道都還是她記憶里刻骨銘心的樣子。

    她至今記得封宙航犧牲時的樣子。

    同樣是戰(zhàn)死，和路德維希的玉石俱焚比起來，他是留下了尸體的?？蛇@不代表他死得很安詳。封宙航當時正在駐守一處重要基地，正巧遇到了母巢大規(guī)模傾瀉蟲族。他帶領(lǐng)基地的士兵們苦戰(zhàn), 一直到機甲都損壞了, 直接抄起武器真人rou.搏。戰(zhàn)到最后幾乎渾身浴血, 重傷力竭而死。

    封宙航尸體上的致命傷就有十三處，其他的零碎傷口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尸身仍然以刀支撐著擋在基地門前, 僵硬地屹立不倒。

    這是在星際戰(zhàn)爭年代極為罕見的死亡方式, 簡直如同冷兵器戰(zhàn)爭時代的那些傳說中的英雄一樣, 極為悲壯，也極為……慘烈。

    封宙航獲得了隆重的葬禮，可再隆重的儀式也換不回那個活生生的人。

    燕行歸在參加完封宙航的葬禮后一個人回到了宿舍，她罕見地買了一箱酒，一個人抱著箱子對瓶吹。她以前從未沾過酒精，酒量極差，喝多了就開始吐，吐清醒了繼續(xù)喝。一直到胃疼得抽搐起來，她才像是行尸走rou一樣癱在了地上。

    那一年，她剛剛送走了徐嘉榮，就又迎來了封宙航的離去，自那一天起，她再也沒有了戰(zhàn)場上能和她并肩作戰(zhàn)的親密戰(zhàn)友，似乎也沒有必須保持絕對冷靜的必要了。

    “……老師你繼續(xù)講課吧，我一定好好學習?！毖嘈袣w重新抖擻精神坐直了身子。

    封宙航嘆了口氣，無奈的樣子和還在藍星基地面對不學無術(shù)的燕行歸時一模一樣。

    “這是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了，行歸?！彼庥兴傅卣f道。

    *

    先遣隊在藍星停留到第三天的時候，臨時基地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偵察兵們也已經(jīng)把整個北半球搜尋完畢。

    沒有蟲族存在的跡象。有的地方有一些蟲族活動過的痕跡，可那也都是幾個月前留下的了。這應該是個好消息的，可阿爾杰的推測卻讓知情人越發(fā)不安，仿佛頭頂懸著一柄看不到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墜落下來。

    顧逸昀倒是不管這些，她忙著安排人修筑基地的同時，也盡可能詳盡地收集了藍星當前的數(shù)據(jù)，并且開始以基地為中心，開展了一系列噴灑降輻射藥劑、活化地幔、人工降雨等工作。

    這天晚上輪到燕行歸值班的時候，已經(jīng)能脫掉防護服享受著夜晚的小風了。

    “燕老大，你明天要加入我們偵察隊嗎？”墨申問道。

    燕行歸搖頭：“不去了，我就在這邊種菜就行?！?/br>
    “為什么?。磕阒安皇沁€對探索藍星很有興趣嗎？”墨申很是奇怪。

    因為她之前了解了庫特爾高地的歷史后，又被冉星河當時遇到的事情狠狠捅了刀子，想想藍星上這些所謂的遺址都是她戰(zhàn)友死過的地方，所以決定還是不要到處跑著找刺激了。

    燕行歸不回答，墨申繼續(xù)惋惜地說道：“真是可惜啊。對了燕老大，我們今天還發(fā)現(xiàn)了當年的藍星基地遺址！其實我們之前從那上面飛過的，只不過你好像沒注意到。我的天，那可真是太破敗了，雖然有荒廢了兩百多年的原因吧，可看遺址的規(guī)模，就算是前推兩百年翻新重建，這地方也還是很差??！當年的前輩們過得太苦了，真想幫幫他們！”

    燕行歸：“……”

    知道我們過得苦，也沒見你給我打錢??！

    燕行歸懶得聽他繼續(xù)同情自己當年過得有多慘，轉(zhuǎn)到一邊閉目養(yǎng)神?？删驮谒]上眼睛的時候，她的心頭卻忽然掠過一陣熟悉的戰(zhàn)栗感。

    沒有聲音，也看不到什么異常，可這感覺卻是如此清晰。那是舊星歷的戰(zhàn)士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后才鍛煉出來的直覺，燕行歸猛地睜開眼睛，朝著天空看去——

    黑漆漆的天空能看到滿天星辰，靜謐又安寧，看不到她想象中母巢的痕跡。

    “怎么了？”旁邊的墨申感覺到她的動靜，扭頭問她。

    “我感覺好像有母巢出現(xiàn)了。”燕行歸緊盯著天空說道。

    “不可能吧？”墨申驚了一下，連忙查看連著的儀器?？蓛x器上卻沒有任何異常。

    “沒問題啊……母巢出現(xiàn)一定會有能量波動的，你太敏感了吧？”

    “可是我剛才感覺到……”

    “是你太累了吧？你放心，這邊儀器一直監(jiān)測著的，如果真的出了問題我們肯定能發(fā)現(xiàn)。你先進去休息一下吧?！蹦臧矒崴?。

    可能真的是她太累了吧。

    燕行歸沒有強撐，她跟值班領(lǐng)隊說了一聲之后就進了營帳，鉆進自己的睡袋休息了起來。

    她是真的很累，也沒有勉強自己再去學習。可是當她睡著之后，卻好像又進入了星際博物館。

    燕行歸正站在星際博物館中的大廳里，值班室的門關(guān)著，她走過去推了推，發(fā)現(xiàn)打不開門。她又嘗試著想要開啟大廳的觀測屏幕，也是打不開。

    這肯定是個夢了。

    燕行歸不想在夢里也在博物館里呆著，正在她試圖尋找離開這里的辦法時，墻壁角落處的一扇門卻突然打開了。

    那個位置……是之前【觀測者】功能開啟時的那扇門。她曾經(jīng)在門中看到了被姜和韻稱為“星序”的星球序列，后來她也尋找過，卻始終都沒能找到那扇門存在過的痕跡。沒想到卻能在夢里再次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