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歸也感覺到了會議室里氣氛的不同尋常。她默默坐下來, 聽著徐嘉榮繼續(xù)說之前的話題。

    “新星歷的顧逸昀軍團長和歐內(nèi)斯特軍團長今天聯(lián)系了我們。主要商討未來的合作深度?！?/br>
    “這有什么可商討的？”溫莎忍不住問道, “我們都是同胞, 目標又都是一致的，大家全力合作不就完了？”

    “如果是同一時代的同胞，自然是沒問題的。只可惜，他們是來自我們的未來的?！毙旒螛s意味深長地說道。

    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從燕行歸傳來的消息就知道，他們這個時代發(fā)生的事情，會直接影響以后的歷史。這種改變極其難以控制。很有可能現(xiàn)在認為考慮周全的戰(zhàn)略決定，會給未來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好的影響可能會使戰(zhàn)爭提前終結(jié)，科技進步加快，壞的影響……可能會使原本很多能活著的人，死在改變的歷史中。

    更嚴重一點的，這里還活著的人，也許都會因為歷史的變動而突然消失。

    有這樣的擔憂橫亙在面前，雙方的合作自然出現(xiàn)了不可消除的隔閡和猜忌。

    徐嘉榮看向身邊表情已經(jīng)變得很凝重的燕行歸，問道：“燕子，你是從未來過來的，你有什么想法？”

    “我以前沒考慮過這些問題，我改變的那些歷史，也沒有改變未來我認識的人的人生?！毖嘈袣w皺眉說道，“不過，我倒是聽說過推演歷史的說法?！?/br>
    那是在星際博物館里，擔任選課指導(dǎo)的冉星河外表的ai曾經(jīng)用很誘惑的語氣提議她和他一起推演歷史，通過導(dǎo)入足夠的變量觀察歷史變化，從而實現(xiàn)對歷史的規(guī)劃。后來ai沒再提過這件事，可現(xiàn)在想起來，他那個時候說到的“引入變量”，和他們現(xiàn)在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稍等一下，我進博物館里看看?！?/br>
    這里開會的都是軍團長，對于燕行歸星際博物館的事情很清楚。因此她當著眾人的面直接進入了意識空間，出現(xiàn)在博物館的大廳里。

    在回到舊星歷之前，沖入母巢時的能量風(fēng)暴席卷了這里，現(xiàn)在這里一副被暴風(fēng)肆虐過的樣子。所有展館的門都緊緊關(guān)閉著，之前那扇藏在角落里的門也消失了。不過燕行歸的目標也不是這些，她站在大廳里，抬頭大聲喊道：“家教老師，你在嗎？我有問題要問你！”

    燕行歸耐著性子等了十幾分鐘，卻始終沒有回應(yīng)的聲音。她又拿出了【五倍時間家教】的道具，卻發(fā)現(xiàn)連教室都沒辦法進入。

    這個曾經(jīng)給她帶來希望的博物館，好像在那一場能量風(fēng)暴之后徹底關(guān)閉了一樣。

    外面還有一個會議室的人在等她，燕行歸也不能一直在這里待下去。她有點失落地在同樣被暴風(fēng)席卷過的值班室里坐了一會兒，然后隨手拿起了電話。

    她曾經(jīng)用這部電話和舊星歷的戰(zhàn)友進行聯(lián)系，帶給了他們未來的消息、未來的技術(shù)，還有未來的希望?，F(xiàn)在她本人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這部電話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是當她拿起電話的時候，聽筒里卻不是她想象中的一片寂靜，而是傳來規(guī)律的像是等待對面接通的嘟嘟聲。

    這難道是……

    燕行歸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幾分，一個讓她幾乎不敢置信的猜測隱隱約約浮上心頭。燕行歸按捺下激動的情緒，聽著聽筒里單調(diào)的嘟嘟聲一聲接一聲響著，終于，大概五分鐘之后，嘟嘟聲突然停了。一道充滿了戒備和警惕、卻有幾分熟悉聲音響了起來：“喂？”

    燕行歸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賽西爾軍團長！”她深情地喊了一聲，甚至比當初接通封宙航的時候還要情真意切，“是我啊！我是燕行歸！”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燕行歸也不急，她知道這些人都是謹慎又小心的，雖然不知道這次是通過什么方式連通的未來世界，可估計出現(xiàn)的方式也不太正常。她繼續(xù)說道：“賽西爾軍團長，我真的是燕行歸，之前和女媧計劃先遣隊一起前往藍星的那個燕行歸。你現(xiàn)在是不是聯(lián)系不上藍星先遣隊了？那是因為我們在藍星遇到了埋藏在地核里的母巢，然后一起回到了三百年前的藍星?，F(xiàn)在這里是……”

    啪！

    嘟——嘟——

    燕行歸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強行掛斷了，緊接著，她被熟悉的力量踢出了值班室，不管她怎么在外面砸門得到的都只是館長權(quán)限被封禁12小時的通知。

    燕行歸再次無能狂怒地離開了星際博物館，只是這次的無能狂怒中卻帶上了一絲以往不曾有過的喜悅。

    “怎么了？”徐嘉榮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燕行歸的回歸和表情異常。

    “博物館剛才……好像和三百年后接通了?！毖嘈袣w表情糾結(jié)，“雖然只有一會兒，可對面和我說話的人，應(yīng)該是那個時候的第二軍團長，葛蘭.賽西爾?！?/br>
    奧爾德里奇的眉頭抽動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剛剛領(lǐng)回去的那兩個小崽子，忍耐地閉了下眼，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問什么，會議室里就猛地嘩然出聲。

    “和未來接通了？就和當初我們那時候一樣？！”

    “是以什么形式？連通的是什么時候？和你們離開的時候同一時間嗎？”

    “那邊是怎么說的？歷史有沒有發(fā)生改變？！”

    在場所有人都緊盯著燕行歸，各種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燕行歸聽得頭都大了，她連忙擺手：“那個，我……我沒說幾句話，電話就被強行掛斷了，現(xiàn)在值班室還被封著。這些問題我都沒問到……我猜可能是因為我又透露了歷史相關(guān)的消息吧，”

    “博物館的規(guī)則仍然存在嗎？”姜和韻若有所思地說道，“燕子，你能確定那邊的人是你認識的那個賽西爾嗎？”

    燕行歸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說道：“我確定，聲音是葛蘭.賽西爾沒錯。而且我和他說到女媧計劃的事情時，那邊聽得很專注，就算不是我們剛離開的時候，距離那時也一定不遠?！?/br>
    “是這樣嗎？那么，我有一個猜想。燕子，你說這個博物館的通話目標，會不會只是以你為紐帶的？”

    燕行歸在未來的時候，她的通話對象就是他們這些老戰(zhàn)友，而當燕行歸回到了這邊，她第一時間聯(lián)系上的也是那邊和她打交道最多的第二軍團長。再加上她是這個星際博物館的館長，她還是第一個穿越了時空的人……姜和韻的推測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好辦多了，只要能和未來通話，哪怕被規(guī)則限制著不能透露太多信息，他們也能想辦法套出歷史進展來。

    畢竟現(xiàn)在燕行歸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她的身邊站著姜和韻和封宙航兩大戰(zhàn)術(shù)大師，還有無數(shù)雖然戰(zhàn)術(shù)謀劃一般但是絕對比傻白甜的她心臟的人摩拳擦掌準備出主意！從對方的說話語氣和停頓上面推斷出信息什么的，太簡單不過了！

    而且，和未來聯(lián)系上也變成了他們和新星歷的人溝通的一個突破口，盡管未來還有些撲朔迷離，可雙方至少有了可以安全合作推進歷史進程的基石。

    不過這事和燕行歸這種沒心眼的人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她被冷酷無情地踢出了會議室。燕行歸也不生氣，她正好因為不用參加無聊的會議而高興，出來后麻溜地拍拍屁股走人，去找自己在這個年代好久沒見面的小伙伴玩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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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新舊星盟擴大會議從上午開到了半夜。其中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明爭暗斗和互相扯皮, 一直到一些精力不太好的人都要倒下去了，會議才算達成了一個初步共識?？梢栽谶@個尚算脆弱的基礎(chǔ)上建立互信共贏的空間了。

    封宙航開完會回去休息的時候，大老遠看到的就是燕行歸一個人坐在宿舍樓上，旁邊放著幾個瓶子, 她還正在把瓶子里的東西往外倒, 一個人瞇著眼睛對著月亮自斟自飲。

    封宙航：“……”

    封宙航也不喜歡開會, 與其和那些滿肚子心眼的人唇槍舌劍，他寧愿自己開著機甲去殺蟲族。他累了整整一天，現(xiàn)在回來卻看到自己的好戰(zhàn)友悠閑自在美滋滋的，哪怕他對燕行歸的感情再深, 這會兒也產(chǎn)生了一點不平衡的心理。

    他默不作聲地上了樓，一口氣爬到了屋頂,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燕行歸背后, 在她樂滋滋又打算一口喝下去的時候一把搶過了杯子。

    “臥槽！老封？你怎么不出聲啊，嚇死我了。”燕行歸抱怨著。

    封宙航聞了聞手中的杯子, 眉心便皺了起來, 他看著燕行歸問道：“你喝的是酒？你怎么開始喝酒了？”

    她在別的方面玩得瘋，可還是很愛惜自己機甲士的天賦的，怕刺激大腦，一向是滴酒不沾的。沒想到和她分開沒多久, 這個長久的習(xí)慣也被打破了。

    燕行歸被他看得往后一縮, 心虛地解釋著：“就一次……我很少喝酒的！加上這次也才喝過三次！老封你不要這樣, 跟班頭似的?！?/br>
    封宙航輕嘆了口氣，也坐在了她旁邊。他沒把杯子放下，反而是就著她剛喝過的杯口, 將里面的酒液一飲而盡。

    辛辣, 燙喉, 對他來說也是極其陌生的體驗。

    “你怎么也……好啦好啦，以后我不會再碰這東西了，我今天是實在太高興了嘛?！?/br>
    因為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封宙航的聲音不自覺柔軟下來：“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邊？你不是說要去找路德維希和冉星河他們嗎？”

    燕行歸嘆氣：“我確實去找他們了?？伤麄兌济Γ瑳]過多久就被叫走訓(xùn)練工作去了。”

    新星歷同胞的突然來訪讓本來就很緊張的基地忙得人仰馬翻，燕行歸本來也應(yīng)該是加班群眾中的一員，可她剛從未來回來，既不算是新星歷的人，舊星歷又還沒來得及給她安排新的職務(wù)，自然就成了整個基地里唯一的閑人了。

    “會議結(jié)束了嗎？結(jié)果怎么樣？”燕行歸問道。

    這些東西按說是該保密的，可燕行歸在藍星基地的身份畢竟不一般，更何況她還是星際博物館的館長，將來和未來的溝通說不定要全部靠她中轉(zhuǎn)，自然沒什么需要瞞著她的。

    “已經(jīng)和顧軍團長和歐內(nèi)斯特軍團長達成初步協(xié)議，現(xiàn)就一批技術(shù)進行交底，雙方共同開展近地行星探索，尋找材料維修你們帶來的星艦和重要設(shè)備。新星歷那邊委托我們對他們帶來的機甲士進行培訓(xùn)，我和徐軍團長正在商討比較適合他們的方案……”

    封宙航一項項說著目前達成的合作，燕行歸邊聽邊笑，她的嘴角越拉越高，到最后整個人都透著股傻氣。

    封宙航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可燕行歸還在笑，既沒有催促他說下去，也沒有別的回應(yīng)。像是誰家的薩摩耶一樣傻呵呵笑著看他。

    封宙航終于意識到，她可能是已經(jīng)醉得不太清醒了。

    她的臉上帶著紅暈，認真又專注地看著他，仿佛在這一刻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乖巧得讓人心都要化掉了。

    封宙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燕行歸?？僧斔氲剿@樣的失態(tài)是因為那些新星歷的人時，又開始感覺心里有點不對味起來。

    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她已經(jīng)認識了別的朋友，她在他們不知道的世界里煥發(fā)了新的光彩，擁有了新的牽掛，那是他所不能觸及的世界。每每想到這里，封宙航就有種自己珍藏的寶物被人偷走了的隱秘憤怒。

    “你說這是你第三次喝酒，那前兩次是什么時候？”封宙航輕聲問道。

    燕行歸認真地伸出五根手指開始算：“一次是現(xiàn)在，一次是上次在星艦上看到你們從捕蟲網(wǎng)計劃中凱旋的時候，一次是你死的時候，一次是你死的時候，一次是你死的時候。”

    在酒鬼心里，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三次也可以算成五次。

    封宙航深深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剛才那點空虛和憤怒全部消失不見了。

    “那么，我是怎么死的？”封宙航的聲音輕得像是在耳語，明明是殘酷又悲痛的話題，卻被他問得像是情人呢喃。

    燕行歸已經(jīng)睡意朦朧的眼睛忽然睜大了，仿佛封宙航提起的事情是一陣徹骨寒風(fēng)，將她眼中的快樂和懶散吹得一干二凈。

    “封哥是戰(zhàn)死的。”燕行歸的口齒也變得格外清晰，沒有絲毫思考猶豫，就好像這件事無時無刻不縈繞在她心頭一樣，“3288年，近地母巢突然對西半球最大的分基地發(fā)動攻擊。連續(xù)三天三夜，對地傾瀉超過五百萬蟲族，基地力量不敵。第一軍團長封宙航帶領(lǐng)當時基地內(nèi)的三十萬人，依托戰(zhàn)斗工事發(fā)動反攻。連續(xù)作戰(zhàn)82小時，兵甲盡碎，彈盡糧絕。三十萬人全部犧牲，封宙航身中十三處致命傷，身死而尸身不倒。追悼會上，被六大軍團長聯(lián)合授予特等長城勛章。堪稱‘人類不倒的豐碑’!”

    她說得慷慨激昂抑揚頓挫，簡直像是爛熟于心的演講詞一樣，帶著點洋洋得意炫耀道：“我背得熟吧？當時追悼會上還是我去致辭的。其實我也不想去的，不過那時候大家都死得差不多了，和封哥關(guān)系好的人就剩我一個了。這玩意兒賊難寫，我撓破腦袋才寫出來背會。寫得還挺不錯，就是……”

    “就是，哪怕我寫得再好，封哥也還是不會回來了啊……”

    她的眉眼彎彎，唇角也向上勾著，只是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明明封宙航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可她卻好像仍然處于那場葬禮上，眼中是風(fēng)雪過境，蒼涼不見生命跡象。

    封宙航對這眼神格外熟悉，一年前，在他參加完燕行歸的追悼會，并且以為她不會再回來了的時候，鏡子里的人的眼神就是這樣的。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經(jīng)歷過的痛楚，他最在意的人竟然也已經(jīng)走過一遍了。

    “放心，我沒死?！?/br>
    封宙航不自覺伸出手來，輕輕地遮住了燕行歸的眼睛，她順從地閉上眼，眼底深處的荒蕪雪原也被男人手心的溫暖遮住。

    一片黑暗中，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來，低沉卻堅定有力：“行歸，你把未來的他們帶了過來，從此之后，歷史將會完全不一樣了。我現(xiàn)在沒有死，以后也不會死。你也一樣?！?/br>
    “騙子，我不信?！毖嘈袣w輕笑起來，“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到最后還是只剩下我一個人。”

    “可是那些人沒有向你保證過會一直陪著你吧？”封宙航認真說道，“可是這一次，我向你保證，我決不會先于你離開?！?/br>
    在末世里，總能看到最真實的人性。

    和平年代維持著的秩序在這里禮崩樂壞，朝生夕死的時候，人們開始追求更加短平快的刺激和快樂。特別是男女之情上，據(jù)說在蟲族戰(zhàn)爭前曾經(jīng)有人用泡面形容那時候的愛情，那么在現(xiàn)在，愛情不是泡面，而是變成了一瞬沸騰消融的泡騰片。在這里，追求什么樣的刺激都能理解，反倒是燕行歸那種追求白頭偕老的深厚感情變成了不能理解的奢侈幻想。

    封宙航和燕行歸認識了十幾年，對她藏在心里的那點幻想再清楚不過，可正是因為清楚，他才不敢說出自己對她的感情——它或許足夠深厚，可在動蕩的年代，他絕對做不到白頭偕老。

    可是現(xiàn)在，封宙航好像突然有了說出口的勇氣和信心。

    “你說真的？”燕行歸懷疑地瞇起眼睛。

    “當然，你現(xiàn)在甚至可以想象一下以后我們可以過什么樣的生活?！狈庵婧捷p緩的聲音里帶著誘惑，“當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我們可以找一個安穩(wěn)的地方。之前你居住的那顆耀星就不錯。我不太會種地，但是修機甲和其他機械的水平還可以，而且我還可以學(xué)。相信我們不會缺錢的。到時候我們可以養(yǎng)一只貓，名字還叫咪咪。我負責鏟屎和梳毛，你只要擼就可以了……”

    燕行歸聽著他緩慢輕柔的講述，像是已經(jīng)沉浸在封宙航編織的美好夢境中，怔怔地出了神。過了許久，她那顆遲鈍的腦袋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