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徐胡思亂想一陣，稍微冷靜下來，卻見程奕定定看著自己，眼神無比復雜。

    她這時回神，方才感到奇怪。

    “是我喝的酒，可為什么說你錯了？”

    程奕噎了下，“……沒事?！?/br>
    “還有，你說‘我明白了’，是明白什么？”

    面對亦徐不斷追問，程奕隨口應付下來。

    程奕決定不告訴她記憶缺失的那部分。

    事實上，當那個親吻結(jié)束時，他就后悔了。

    程奕素來奉行循規(guī)蹈矩：不論做什么，都會有套他制定的“規(guī)矩”，使得一切有條不紊，盡在掌控之內(nèi)。

    可亦徐無疑是個完全不可控的“變量”，她一旦出現(xiàn)，便意味著“越軌”，讓他每每破例。

    所以她不記得這段，對彼此都是件好事。

    ·

    周末過去一大半，剩下半天時間，程奕如他所言般陪伴著顧亦徐。

    他們一起看了部老電影。書房的空間很大，甚至不亞于客廳，在尋常辦公的區(qū)域外，分隔出不小地方安放顧亦徐收藏的各色彩塑玉石，而在右邊一扇五米長、三米高的多寶閣后面，還置放一個小型的家庭影音室，可容納四五人。

    《茜茜公主》是部存粹的浪漫愛情電影，比起成為皇后之后飽受壓抑的她，年輕的少女時期方能毫無顧忌地散發(fā)青春活力。

    電影中途，顧亦徐問程奕：“你看過這系列的后兩部嗎？”

    程奕搖搖頭。果然如此，顧亦徐也猜到了，和他簡略交代了后兩部的劇情。

    她看到這里年輕美麗的茜茜公主，總會忍不住想起后面索菲太后，心有余悸。

    顧亦徐很好奇：“如果我以后遇上了像索菲太后這樣的婆婆，她非常不喜歡我，怎么辦？”

    她補充：“假設你是我?！?/br>
    程奕從沒想過這類問題，直白說：“不清楚。”

    顧亦徐急了，“這種事怎么能拎不清！”

    程奕一臉困惑，“你在擔心什么？”

    顧亦徐：“……”

    當她瞎cao心，當她杞人憂天行了吧。顧亦徐就是想知道面對婆媳問題，程奕會持怎樣的態(tài)度，她最喜歡的電影是《茜茜公主》，但公主婚后過得并不幸福。亦徐越想越悲哀，心沉到谷底。

    “當我沒問?！鳖櫼嘈煨箽狻?/br>
    她的喜好在臉色表現(xiàn)太明顯，想不注意都難。

    程奕認真道：“沒人會不喜歡你?！?/br>
    “世上這么多人，總會有人討厭我?！币嘈扉_始理性分析，“她討厭我，就會想法子欺負我，我就沒有好日子過?！?/br>
    “……”

    “而且索菲太后會有中意的另一個人，我和那人比，哪哪都不合她心意?！?/br>
    亦徐加重語氣：“她會拆散我和弗蘭茨?！?/br>
    “……”

    程奕聽得一頭霧水。

    而且越說到后面，顧亦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時不時用那種幽怨且怒其不爭的目光盯著自己。

    程奕歪著腦袋，“到底想說什么？”

    顧亦徐氣結(jié)。

    這人這么聰明，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就不上道？

    笨死他得了！

    作者有話說：

    明晚繼續(xù)更。

    索菲太后這個情節(jié)，后面還會出現(xiàn)，但是發(fā)生的人會不一樣，先笑為敬哈哈哈

    第40章

    在亦徐設想中,她與程奕獨處時會有很多種情況，比如有趣、或枯燥乏味；過分黏膩、或者生疏……凡此總總，皆有可能。

    然而真到了那時候,顧亦徐發(fā)現(xiàn)她錯了——

    大錯特錯。

    若只運用一個詞形容相處時的氛圍，必然是平和。

    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被切割成一道道燦金色的平行線,臨近窗臺地板的位置，富有厚實感、由菱形提花圖案組成的鮮艷地毯，熾烤出靠近人體溫度的和暖。

    程奕坐在單人沙發(fā)看書,他從學校圖書館帶來的大部頭書籍厚沉得像塊磚。一旁，顧亦徐盤腿坐在地毯上,她為數(shù)不多的消遣時間方式之一,便是在書房擦那些收藏的玉石品。

    琳瑯滿目的彩塑和玉雕,在地上擺開，拿專門絹布擦拭干凈后,再放回實木架上。

    看完電影后,他們沒有喋喋不休地談話,像尋常情侶般無休止膩歪,談天說地,以抒發(fā)充沛到過分旺盛的戀慕之情。

    相反,兩人幾乎很少開口。

    他們各自找了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幾個小時不怎么說話，心底卻安定寧靜。

    溝通不是沒有,但往往簡單而自然。

    “你看這個?！?/br>
    他們靠得不遠不近,恰好是最舒服的距離,亦徐一伸手,就能碰到程奕搭在扶手的左臂。

    程奕目光從紙頁上移開。

    “她用扇子掩面,像不像詩里刻畫的樣子？”

    手上是一個女性造像，大約十四、五厘米高，綬帶束發(fā)成婦人髻，寥寥幾筆勾勒上衣下裳的紋路走勢，不露肌骨，卻生動描繪出窈窕身形。

    女子不見容顏，手抬團扇擋著住面孔，似欲語還休狀。

    程奕語氣不太確定：“猶抱琵琶半遮面？”

    顧亦徐眼睛一亮，“對了！”

    造像美觀，即使連程奕這種不懂欣賞這類藝術的，都覺得技藝難得精湛。

    “很精巧?！彼麊枺骸笆菑哪膩淼摹！?/br>
    “這個？從古玩店買來的。”

    “賣多少？”

    “三十?！?/br>
    程奕顯然不是很信，“這么便宜?！?/br>
    顧亦徐報價時，故意少添了個萬。

    她笑，“愛信不信咯?！?/br>
    幾十萬的東西，顧亦徐經(jīng)手擦拭一遍后隨意放回原處。程奕順勢望去，只見多寶閣和博古架上擺滿了玉石雕塑，看著就價值不菲。

    其中上百件玩物，因不喜歡把它們關在柜子里，而是時常拿出來擺放，時間久了，上面會沾染一層灰塵，每隔個把月便要擦洗一番。麻煩是麻煩了些，但顧亦徐愛不釋手，樂在其中。

    踮起腳往上放，高度卻不太夠，亦徐想去搬腳凳。程奕自覺擱下書起身，把地上剩余的最后十幾個放回高處。

    她不用動手，抽身騰出位置方便程奕動作，退后倚在書柜邊上。

    “終于弄完了。”顧亦徐滿意吁氣。

    程奕恰好放完最后一個，聞聲道：“這么多，應該用了很長時間去收集？”

    “沒有啊?！?/br>
    “我買過幾次后，他們店里一旦有好的就會留下，問我要不要，離得近的直接送過來給我看，所以費不了什么功夫?！鳖櫼嘈烊鐚嵉馈?/br>
    “不過……”

    她仔細想了想，“要是拍賣就比較麻煩，因為我不是很喜歡去那種場合抬價，如果有好看的，a會幫我留心買來?！?/br>
    顧亦徐說這話時，渾然不覺有哪里不對。

    正是這般稀疏平常的態(tài)度，令程奕猛然意識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個普通女孩——顧亦徐擁有超出常人想象的家世，對金錢毫無概念，所以買起上萬一套的衣服時隨心所欲；即使未必有多喜歡雕像，但只要稍顯興趣，依然會有成群商家排著隊等她光顧。

    ——凡她所偏愛、能以錢財衡量價值交換的，一概唾手可得。

    只是以往相處時，顧亦徐不嬌氣難養(yǎng)，相反，還很平易近人，以至于程奕一直未能看清、從未在意過彼此身份上的差距。

    程奕內(nèi)心隱隱有些不適。

    他一直很清楚，自第一次見面時，顧亦徐就外表所吸引，流露出極大的興趣。

    一見鐘情是假象，說穿了，如果他沒能生成這副模樣，顧亦徐未必喜歡上他，也就不會發(fā)生后面的事。

    就在剛才，程奕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

    萬一，假設萬一，顧亦徐只是因為不得到，所以才不依不饒，急切地和他表白，一遍遍求證他的感情——會不會，根本不是因為她患得患失，而是在確認是否能掌控住自己？

    童話故事中，驕縱惡習的小公主為了得到可心的玩具，每每千央百求，不惜施出萬般手段。

    一旦得到，不多時膩了又丟棄。

    ·

    念及至此，程奕臉色驀地難看起來。

    他不知覺間，在顧亦徐面前放下戒備心，以往思維周密嚴謹，卻偏偏在此事上遺漏掉這一點。

    顧亦徐遲遲等不到回答，試探叫了聲：“程奕——”

    “你剛有在聽么？”

    隔了會兒，那邊“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