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仿佛感覺態(tài)度過于生硬，程奕微微一僵，很快退一步，改口道：“或者稱呼您徐女士?！?/br>
    顧母頷首，也好。

    “你一開口，便叫我顧夫人，想來知道我就是亦徐的母親?！?/br>
    “你和亦徐交往了兩個月，作為我女兒的男朋友，今天才抽出時間和你有第一次見面?！鳖櫮肝@：“我這母親做的未免太失職?！?/br>
    程奕語氣有點不自在：“是我的問題，我應該盡早向您坦白。”

    “不。”顧母卻搖搖頭，道：“是我和她爸爸教導的失誤。”

    “這么重要的事情，整整兩個月來，亦徐都沒有向我們告知，而且至今為止，依然沒有向我表明的跡象。如果不是我自己發(fā)現(xiàn)，她肯定會繼續(xù)隱瞞下去?！?/br>
    “亦徐一聲不吭和異性同居，可每次查看監(jiān)控時，攝像頭都處于關閉狀態(tài)，過去我以為那是她弟弟住在那?！?/br>
    “直到亦徐定制了一臺保時捷，以她爸爸的名義訂購，送給你當作生日禮物?！?/br>
    其實徐苓君早該意識到和顧亦徐同住的不是顧澤臨，書架上擺放的書就是最好的說明——那些書籍不是通俗讀物，非專業(yè)人士看不懂，若是顧澤臨買來裝裝樣子，倒還可信。

    他要會去讀，那就不是顧澤臨了。

    而且當時他正和顧箐鬧得不可開交，連家都肯不回，還有心思把書拿出來充門面？

    只是偏偏不湊巧，在那不久之后，徐苓君因年邁父親舊病突發(fā)，她一心掛在它處，沒有細究下去。

    直到某個契機出現(xiàn)，令她察覺到有不合理之處。

    “亦徐不愛開車，這款年輕人喜歡的車型，也不可能送給她爸爸。而我那侄子太張揚，十幾年來只長身子不長腦子，認為東西越貴越好，車庫里的跑車價位就沒有下五百萬。”

    “我才確定那間臥室住的另有其人。”

    a起初還試圖裝作不知情，替亦徐遮掩，但徐苓君神情淡漠，重復問一遍，她頂不住壓力，將一切抖落出來。

    “當我意識到亦徐背著父母談戀愛的那一刻，非常震驚憤怒，還有說不出的傷心。”

    程奕暗想，從目前看來，徐苓君似乎并沒有很強烈的情緒。

    顧母說話娓娓道來，她開口時，不知本人有意無意，言語間自帶一股久居高位后，不疾不徐的從容氣勢，這種凜然魄力使得無人敢貿(mào)然打斷。

    “可冷靜下來后，她有隱瞞的想法，我可以理解——”

    “以往我們不贊成她談戀愛，一旦發(fā)現(xiàn)有這方面的苗頭，只會給出強烈反對的聲音。那么自然而然，亦徐對此產(chǎn)生顧慮也是正常?！?/br>
    “何況——”顧母不著痕跡打量程奕，給出個中肯的評價：“你又是這么個出色的男孩子?！?/br>
    “亦徐的眼光很好。為了維持你們的情侶關系，她擔心我知道后會阻止，所以干脆一句也不說?！?/br>
    程奕慢慢凝神。

    “我女兒喜歡上你不足為奇?！?/br>
    “可是程奕。”

    陡然間，徐苓君話鋒一轉：“你又看上亦徐什么？”

    “八月份你們在項目公司認識，九月份開始每周六補習數(shù)學，而到了十月份，你已經(jīng)搬進了那間房子里?！彼殧?shù)時間：“進展難道不會太快了么？”

    “……”

    顧母正視他：“這怎么讓我不懷疑，你是別有居心?！?/br>
    面對質(zhì)疑，程奕面不改色：“我不會欺騙她的感情，這點請您放心?！?/br>
    “是么?！?/br>
    顧母微笑一下，表情不置可否。

    程奕呼吸沉重幾分，“我知道，一句話不能博取任何信任。不論是我們在戀情上的隱瞞，還是過于順利的發(fā)展，都讓您有充分理由懷疑?！?/br>
    “但事實上，我和亦徐的感情確實很好，不摻合任何其它因素，我只是單純喜歡她這個人?！?/br>
    程奕低聲道：“我可以向您保證，所說句句都是真話?！?/br>
    “句句真話？”

    顧母目光隱含笑意：“那接下來我問的，你也會如實、一一回答嗎？”

    “是。”

    “你看見我，好像并不驚訝？”

    除了一開始的短暫錯愕外，程奕后面迅速回神，按徐苓君的要求，上車，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他表現(xiàn)得沒有明顯意外。

    “既然選擇和亦徐在一起，那面對您是早晚的事?！背剔热鐚嶊愂觯骸爸徊贿^今天的見面，比我預計中提早了一些?！?/br>
    聞言，徐苓君笑意愈深，“這是個滿分回答，比我想象中的要好?！?/br>
    “只可惜——”

    “我不同意你和亦徐在一起。”

    聽到這句話，程奕內(nèi)心浮現(xiàn)“果然如此”的想法。

    “為什么？”

    “我希望你們分手。”

    “為什么。”

    “我的反對還不夠嗎？”

    “夠，也不夠?！?/br>
    他指出：“您的態(tài)度能影響亦徐，但阻止不了我?！?/br>
    “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出現(xiàn)在這的意圖很明白。如果我愿意接受你，那么第一次見面不會是在這。”

    顧母加重語氣：“在如此不正式的場合?！?/br>
    “我清楚?！?/br>
    程奕見到徐苓君時，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但您需要理由說服我?！?/br>
    原本還算平和的表象被揭開，水面下暗潮涌動，兩人說話不費解，一來一往，態(tài)度各不相讓。

    這對夫妻一個比一個厲害，卻教出了顧亦徐這么個毫無心機的女兒。顧亦徐過往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不用勉強自己，或者去算計什么，就能得到所想的一切，對外物無可再求，自然心性純粹質(zhì)樸。

    而這恰恰成為徐苓君最憂慮的地方。

    “你太聰明，我不放心?！?/br>
    顧母道：“論心眼，我女兒再多一百個也玩不過你?！?/br>
    “我是真心假意她分得清。”

    “有心算無心，真真假假誰知道？”

    “我可以裝三年、五年、十年，但裝不了一輩子?！?/br>
    顧母耳邊捕捉到一個詞：“你要和亦徐過一輩子?！?/br>
    程奕頓聲，看著她。

    “你們這么年輕，難保以后不會遇到更好的人。”顧母為其沖動發(fā)言哂笑：“矛盾不和吵架，感情淡了分手，變心愛上其它人……情侶在一起時，有哪個想得不是一輩子，可能堅持到最后的有幾個？”

    程奕出奇地沉默會兒。

    再開口時，他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反問：“您和顧董不就是嗎？”

    “……”

    徐苓君微微一愣。

    程奕抿唇。

    換作一星期前，無論如何，他也舉不出這樣的例子。但顧亦徐給他上了一課。

    顧母深深看向程奕。

    “所以不論我怎么阻撓，你還是要和亦徐在一起。”

    “先前回答還不足以讓您意識到這一點，那我可以再說一遍，是?！?/br>
    程奕已經(jīng)做好了建設，也有充足的理由，放低姿態(tài)等待他們的接納。

    “換個角度思考，我一經(jīng)勸，便答應您和亦徐分開?！背剔壤潇o分析：“難道不會更加堅定讓我和她分開的想法？”

    話說得中肯。

    徐苓君欣慰點頭，“確實，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我的確要懷疑你所謂的真心。”

    ·

    車外，a在冷風中站立良久，最后熬不住凍，敲了敲車窗。

    對話暫時中止。

    顧母讓柯蔭到旁邊的羅森便利店里等，可以點杯熱飲，接下來她還有好些話和程奕慢慢說。

    升降車窗的十幾秒，冷空氣驟然一擁而入。

    刺骨寒風裹挾從樹梢剝下的雪粒，習習卷進窗內(nèi)，嘴唇張合間，呵氣成霜，受眼可見的極度低溫。

    天晴后，溫度反而比下雪時更冷。

    升上車窗，顧母轉回頭，淡然道：“我專門留出了一個下午，有充足的時間溝通?！?/br>
    “剛才那些，你可以當作沒問、沒答過，全部忘記。”

    程奕蹙眉。

    “因為那都不是我真正想和你談的。”

    “您在試探我？”

    “試探的前提是，我對你感興趣。”

    雪天寒風似刀子般凜冽迎面刮過，隔了片刻，顧母神情似乎較之前寡淡不少。

    “——可我從來都沒對你滿意過，又何來試探一說？”

    程奕心底一沉。

    “從開門的那一刻起，我想和你談的，從來都只有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