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關(guān)系，全班人都很有默契地遵守了游戲規(guī)則，將顧亦徐玩得團團轉(zhuǎn)。

    這種滋味，比排擠、孤立難受一萬倍。

    而在大人眼中，只能看到表面的和諧，老師們放下心來，顧亦徐卻一天比一天沉默。

    每回應(yīng)檸說話，亦徐聽到了，卻悶不作答。

    ——因為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應(yīng)檸和那群人是不是一伙的，專門過來捉弄自己。

    腿部受到重創(chuàng)，能否重回擊劍賽道上還是個未知數(shù)，被綁架留下陰影，方才平復(fù)內(nèi)心恐懼，又遭受言語暴力侵害，生事者被退學(xué)后，傷害卻并未停止下來。

    重重打壓接踵而至，像一座座大山壓在顧亦徐身上，不要說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孩子，就是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無法承受。

    以往她內(nèi)心堅韌，能在困境中依然保持樂觀，相信沒有度不過去的坎坷。

    但這回困境像蛛網(wǎng)束縛，一層又一層，死死困住了她。

    終于，在連番打擊下，顧亦徐承受不住壓力，靜神防線崩潰。

    她很快表現(xiàn)出極度厭棄自我，認為自身存在即是最大的錯誤，并開始自殘行為。

    ·

    ·

    皮膚組織、肌rou被深深劃開，這回主刀的不是醫(yī)生。

    而是顧亦徐自己。

    當徐苓君破門而入，看到顧亦徐躺在浴池中，腿間鮮紅的液體汩汩涌出，血跡蜿蜒在象牙白瓷面上，紅白分明。

    見者心驚rou跳。

    徐苓君又重現(xiàn)了一遍當初女兒遇害，被醫(yī)護人員抬上擔架時虛弱昏迷，渾身傷痕累累的情景，眼前一黑，再經(jīng)歷一重深重打擊。

    “一一，你看著mama?！?/br>
    顧母哽咽，顫聲道：“你在做什么啊……”

    “別傷害自己好不好?！?/br>
    這個堅強的獨立女性，在面對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殘，竟然無能為力。

    顧母痛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愧疚自責幾乎壓垮了她。顧父沉默站著，臉上濃厚的疲憊和懊悔，同樣得心痛難忍。

    他們只有一個孩子，卻被人為傷害奪走了健康。

    顧氏擁有領(lǐng)先世界的醫(yī)學(xué)機構(gòu)，上千家私人診所，每年接收數(shù)千萬的病人，為他們提供診治，可即便如此，卻換不來女兒的健康。

    他們不是難以接受亦徐從稱贊“天才”之名，跌落為平庸。

    而是無法容忍，毀掉擊劍天賦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顧亦徐親手斷送了自己的輝煌人生。

    半點怨不得旁人。

    此后數(shù)年，他們放棄所有對顧亦徐人生的規(guī)劃，讓她走自己喜歡的道路，如果這樣能夠讓亦徐感到快樂。

    ·

    七月份。

    暑假開始了，學(xué)生們從校園解放，個個笑容滿面，享受起難得的假期自由。

    亦徐的病情卻在一天天加重，身邊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人，任何尖銳的事物都會成為劃傷身體的利器。

    a每天與她同吃同住，眼神一直留在她身上。

    顧慶民和徐苓君身心俱疲。

    短短兩個月，夫妻倆衰老許多。

    顧母擔憂亦徐看到傷心，將所有和擊劍有關(guān)的雜志、海報、練習服、相冊全部收走，裝成箱，封鎖到某間客臥的榻榻米下。

    顧亦徐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來，對外界感知變得薄弱，直到房間里的那整面獎柜都被搬空了，方才后知后覺。

    顧亦徐木然著，問徐苓君，能不能給她留下一點回憶。

    聞聲一刻，母親忍不住潸然落淚。

    這是這么多天來，女兒第一次開口和她說話。

    顧母將剩余的幾座獎杯，一些獎牌、獎狀留給了亦徐，權(quán)當做個紀念。

    但更多的不告訴她放在哪，家里這么大，光是房間都有三十多間，徐苓君不告訴她，顧亦徐找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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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亦徐被家人嚴加看管，沒能再動手傷害自己，傷口痊愈得很好，除了腿部那處，身上其余劃傷、擦傷慢慢結(jié)痂，脫落，淡粉色的疤痕愈合，最后平淡，和其余未受傷的皮膚對比，看不出異樣。

    身上的傷好全了，可心里剖開的那道巨大傷口，沒有半點恢復(fù)的痕跡。

    醫(yī)生來了一批又一批，多到她記不住臉，所有人都讓她積極樂觀，顧亦徐也想，她知道這樣才能更快的走出病情。

    可是沒有用。

    她的理智和情感是割裂的，她不該焦慮，該往好的方向想，可是做不到。就像身體里住了兩個人，自己在和自己打架。

    她真的想說，你們講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無法做到。

    以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根本無法做到，而沒有生病的人，同樣無法感同身受她的無助和痛苦。

    ·

    轉(zhuǎn)機出現(xiàn)的很偶然。

    那天早上，下了一趟淅淅瀝瀝的小雨，沖刷盡連日暑熱，空氣變得涼爽清冽。

    午后雨歇，a帶亦徐到庭院散步，有意將她引導(dǎo)到小花圃。

    三個月前，她和柯蔭一起栽下的幾株花苗，有了美好的結(jié)果。

    種子在黑暗土壤中一點點萌芽、破土，而后成長，盛開，它被大自然賦予新的生命意義，卡薩布蘭卡迎風招展，潔白無暇的花瓣上點綴雨露，伸手觸碰到鮮花的那刻，顧亦徐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她真的，成功種出了第一束花。

    久違的驚喜和激動，觸及到那顆沉寂良久的心。

    顧亦徐有了宣泄的欲望，之前她為了躲避現(xiàn)實，將自己困在匣子中，并將鑰匙私藏，關(guān)住自己，也把所有在乎她的人隔絕在外。

    而此刻，門緩緩從內(nèi)打開，她轉(zhuǎn)身撲到柯蔭的懷里，失聲痛哭。

    泣不成音。

    她無法理解為何自己要承受這樣的惡意，被綁架，差點猥·褻失身，被同齡人孤立、排擠，言語暴力侵害，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錯，可為什么偏偏受害者是她？

    如果哪里不對，她可以知錯就改。

    可是本來無辜，又該怎么做？

    施暴者換了一個又一個，痛苦卻在與日俱增。

    太煎熬了。

    ……

    ·

    ·

    這次情緒上的宣泄，讓顧亦徐靜神好轉(zhuǎn)不少。

    顧氏夫婦的擔憂稍微減緩，而且他們有個意外之喜——亦徐聞到花香，心情會趨于寧靜。

    女兒從小喜歡鮮花，家里庭院因此栽種許多花木，嘗試過后，他們發(fā)現(xiàn)薔薇科屬植物的芳香氣息，對顧亦徐的治愈效果最好。

    很快，床頭上開始擺放玫瑰、月季，每隔兩天一換，原本清空的獎柜被各種花香調(diào)的香水、精油填滿。

    臥室內(nèi)的香味濃烈到能將人掀翻，顧亦徐渾然不覺，她依賴花香，攫取心靈上缺乏的安全感，得到靜神慰藉。

    如此病態(tài)畸形的嗜花癥狀再不正常，也好過亦徐先前麻木遲鈍的狀態(tài)，她開始和家人溝通，意味著病情在好轉(zhuǎn)。

    直到此刻，顧父顧母才慢慢接受了心理醫(yī)生給出的建議：讓亦徐換個環(huán)境開解心情。

    ——長期呆在家里，不利于病人的身心健康。

    經(jīng)歷了這些，夫妻倆謹慎許多，必須要找個絕對安全、可信的地方讓女兒獲得休養(yǎng)和照顧，既要出遠門，又要托付到值得信賴的人手中。

    徐苓君聯(lián)系上了澳洲沈家的親人。

    接聽通話后，不消幾句，沈家的人表示可以放心把孩子交過來，她們會照顧好亦徐。

    徐苓君是父母年近四十才生下的孩子，在族中同輩最小，以是沈家的小女兒和顧亦徐同輩，卻已經(jīng)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xué)讀本科，澳大國立正在放長達三個月的暑假，她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帶顧亦徐四處游玩。

    顧亦徐體驗了從所未有的新奇經(jīng)歷，她在野外露營，到牧場數(shù)羊，擠牛奶，搭乘悉尼水上的士，穿梭隧道海灘，觀賞地熱公園噴涌而出的溫泉……

    大自然以最溫柔、平和的語言，安撫那顆受創(chuàng)的心靈。

    這比所有藥物治療都有效。

    顧亦徐在澳洲度過了整個暑假，a親眼見證她一點點的變化，身心逐漸回歸正軌，可以正常與人溝通，甚至和父母說起旅游路途經(jīng)歷，她繪聲繪色講解不休，神采飛揚一如從前。

    八月底，她們從澳大利亞首都堪培拉飛返國內(nèi)。

    這一次，顧慶民不再要求女兒回到學(xué)校。

    他征求孩子的意愿，問亦徐想不想上學(xué)，如果不想去，在家里也能找到好老師，如果想，可以安排轉(zhuǎn)學(xué)到一個新的學(xué)校，結(jié)識新的老師和同學(xué)。

    顧亦徐內(nèi)心排斥第二個選擇。

    新環(huán)境意味著全然陌生，她對未知感到恐懼。

    初三這一整年，顧亦徐休學(xué)在家，父母為她每門學(xué)科請了專業(yè)的高級教師上課，平時課余生活，亦徐也不再孤單，因為應(yīng)檸時常來找她玩，她不缺朋友，但最合眼緣的就是顧亦徐，假期兩人呆在一塊，a安排好豐富多彩的娛樂活動給她們消遣放松。

    世事無?！?/br>
    給顧亦徐造成莫大心理創(chuàng)傷的同齡人，尤其以女孩居多，而將她從陰影中帶離，鼓舞陪伴在側(cè)的，卻也是同性。

    她們以真切、包容的態(tài)度，循循善誘，將她從陰影中解救出來。

    ·

    一年后，顧亦徐考進省級重點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