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之后伯爺又同夫人不親近，長年累月下來，夫人頗有怨懟，府中人人都知?！?/br>
    這個新聞就連錦衣衛(wèi)都不知，段南軻唯一挑眉：“你又是如何而知？”

    聞禮垂下眼眸，道：“夫人身邊有個伺候的嬤嬤，原是夫人的貼身丫鬟，有一次她吃醉了酒，親口同草民說的，若是假的，那也是這嬤嬤胡言亂語?！?/br>
    同他聞管家有何干系？

    姜令窈淡淡一笑：“好，那咱們說最后一事?！?/br>
    “你同誰一起謀奪正陽伯爵位？說現(xiàn)在正陽伯還不能死，要留著他，圖謀以后的榮華富貴？”

    聞禮臉色驟變。

    上有冰冷威儀的錦衣衛(wèi)，下有虎視眈眈的順天府，聞禮即便再想逃脫，最終的問話還是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然而，姜令窈卻從他的慌張里，看到了一絲慶幸。

    他慶幸什么？

    第81章

    聞管家這一次似乎放棄了,不在拉其他人下水掩蓋自己，他低下頭,道：“其實我不記得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大概是氣話吧?！?/br>
    “大概兩年之前，我確實同伯爺爭執(zhí)過，當(dāng)時伯府新開了個醬行,我原以為伯爺會讓我打理，誰知伯爺竟給了另外一個管事?！?/br>
    聞禮低下了頭：“我一直以為我在伯爺心里最重要,也最受器重，當(dāng)時那醬行沒給我，我心里自是不愉,便去問了伯爺?！?/br>
    “伯爺性子一向冷淡,他就道我差事太多，太過忙碌，這才交給別人,并非不信任我,讓我別多想?！?/br>
    聞禮頓了頓：“我怎么會不多想？那段時間實在氣不過,晚上若是吃了酒，同人說幾句胡話也可能，但我自己真的不記得了。”

    “我身家性命都在伯府，伯爺好了我才好,若是伯府落敗,我又哪里尋這富貴?！?/br>
    聞禮說得很是誠懇。

    這倒也合情合理，姜令窈看了看段南軻，段南軻便道：“聞管家,府上突然遭逢兇案,府中上下皆不可離府,之后送客的差事會交由錦衣衛(wèi)緹騎來做，你便安靜留在自己屋中，哪里都不可去，聽懂了嗎？”

    聞禮眉頭一皺，好半天才道：“是，草民明白?！?/br>
    待得聞禮退下，段南軻便叫來鄭峰替換楚朽年，吩咐道：“命人仔細(xì)查聞禮的來頭，他定有古怪，也讓人立即把正陽伯夫人的卷宗送來，須得查看。”

    楚朽年領(lǐng)命而去，一時間雅室內(nèi)安靜下來。

    主院距離花園雖不算太遠(yuǎn)，但因其圍墻高大堅固，屋舍墻壁厚實，聲音并不能被傳遞進(jìn)來，花園中的絲竹之聲也都被拒之門外，什么都聽不見。

    屋中的幾位堂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姜令窈才道：“段大人，不知薛家人的卷宗何時能到？”

    段南軻道：“一刻左右大約就能到，北鎮(zhèn)撫司距離這里不遠(yuǎn)，卷宗都是分門別類存好，快馬加鞭很快便能到?！?/br>
    對于錦衣衛(wèi)藏有燕京所有勛貴官員卷宗一時，姚沅一聲不吭，姜令窈也習(xí)以為常。

    錦衣衛(wèi)糾核百官，肅清風(fēng)紀(jì)，是皇帝的鷹眼，是他手上最鋒利的爪牙。

    而段南軻，就是控制著這群爪牙的人。

    果不其然，剛好一刻之內(nèi)，薛家的卷宗被送到。

    其實這份卷宗，段南軻之前已經(jīng)看過，大凡出身、親朋好友，喜好擅長，重大事件等都有收錄，但不會那么細(xì)致。

    薛定山的還詳細(xì)一些，到了蘇淑賢的那一冊不過薄薄五頁紙，更多的還是她娘家的事。

    卷宗送來，段南軻便把薛耀祖和孟欣月的給了姚沅，蘇淑賢的給姜令窈，他自己單獨看薛定山的那一卷。

    一時間，雅室里只有翻書聲。

    姜令窈仔細(xì)看了蘇淑賢的過往，她出身燕京蘇家，家中世代都在燕京為官，算是書香門第，最厲害的是她祖父，官拜工部都水清吏司，正五品。

    但她父親文不成武不就，只補了個光祿寺署丞，從七品的小官，也是看在她祖父致仕才給的蔭封。

    從七品在外地或許不低，但這里是燕京，一個磚頭扔下來，能砸傷三個侍郎，從七品真是毫不起眼。

    蘇家高不成低不就，卻也是書香門第，而薛定山當(dāng)時不過是個窮苦進(jìn)士，家中只是耕讀之家，以后到底有什么前程誰也不知。

    但即便如此，也勉強算是門當(dāng)戶對，便是去翰林院修書，也是正七品的編修，且能經(jīng)常出入宮闈，被皇帝看見，總比在光祿寺看酒要強得多。

    總的來說，若非她嫁給了薛定山，后來薛定山又那么“出色”，她大抵都不會出現(xiàn)在錦衣衛(wèi)的案頭。

    姜令窈很簡單就看完了蘇淑賢的前半人生，然后便把卷宗翻了回去，重新看蘇淑賢在蘇家時的過往。

    蘇家家族人口簡單，并不算大家族，她是父親的嫡長女，下面還有幾個庶妹，而她父親一共有三名妾室，其中一名妾室下面標(biāo)注了一行小字。

    姜令窈仔細(xì)一看，上面寫的是：妾室王氏娘家俱亡，蘇家贍養(yǎng)其侄兒。

    看到這里，姜令窈突然想起剛才聞禮的話。

    說夫人在娘家時有青梅竹馬的表哥，這個王氏的侄兒，會不會就是那個表哥？

    姜令窈在卷宗上畫圈批注，然后便抬頭看向段南軻，只看段南軻面色越發(fā)深沉起來。

    “姚大人，段大人，下官這里有線索?！?/br>
    姜令窈把王氏侄兒一事說完，便道：“兩位大人可有線索？”

    姚沅拍了一下手上的書冊，嘆了口氣：“正陽伯的兒子和兒媳都沒什么事端，人也年輕，卷宗一眼就能看到頭，并無線索?！?/br>
    段南軻卻抬起頭，看向兩人：“薛定山倒是有些奇怪之處?！?/br>
    段南軻起身來到兩人身邊，把那書冊放到桌上，指著其中一頁道：“你們看這里，天佑二年，薛定山在老家林州的祖宅大火，他家中族人多有傷亡，十不存一，當(dāng)時他特地跟先帝請命，道妻子蘇氏剛難產(chǎn)生下孩子，母子二人皆是身體孱弱，從燕京回林州路途遙遠(yuǎn)，特請母子二人留在燕京守孝，先帝很寵幸他，便恩準(zhǔn)了?！?/br>
    “薛定山回了林州，一邊料理家里事，一邊要替父母守孝，因此瘦得幾乎脫了形，還曾大病一場，就是這一場大病，讓他幾乎忘記了年少時的許多事，家中的親臨也不太記得?！?/br>
    “因先帝很是喜愛他，并未讓他守孝太久，天佑三年便奪情召他回京，不過彼時人蒼老消瘦許多，同走之前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迥然不同?！?/br>
    面容雖未大變，但整個人的精氣神確實大相徑庭。

    但他家中這般慘事，論誰都會如此，倒也并未引起多大波瀾。

    段南軻皺眉道：“一個人遭逢大難，真的會失去過往記憶？甚至不認(rèn)識家中伺候多年的老仆？”

    “他不認(rèn)識那些老仆，卻知曉燕京的官宦人家，甚至御前奏對也無問題，甚至比以往更得先帝喜愛。”

    “這不奇怪嗎？”

    姜令窈覺得有什么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可那閃光實在太快，她并未迅速把握住。

    她微微蹙起眉頭，張口想要說什么，卻偏偏什么都說不出來。

    段南軻停下翻書的手，認(rèn)真看向她。

    姜令窈道：“我總覺得，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本案的關(guān)鍵，但我又說不上來?！?/br>
    段南軻溫言道：“莫急，還有幾人并未審問，待到全都審問完，線索還會出現(xiàn)更多?！?/br>
    姜令窈眉頭舒展開來，沖他淺淺一笑。

    坐在邊上的姚沅默默喝了口茶。

    不錯，好茶。

    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案情，鄭峰便快步進(jìn)入，道：“大人，經(jīng)查昨日王管事確實曾夜禁后出府買玉液酒?！?/br>
    段南軻點頭，道：“那便把他羈押房內(nèi)，待得案情明朗再議?！?/br>
    到了此時，外面的宴會也接近尾聲。

    沒了宴會的壽星登場，無論正陽伯夫人還是長子都沉著一張臉，宴席上的賓客也鬧不起來，不過匆匆吃了幾口飯便陸續(xù)告退。

    母子三人也在回主院的路上。

    姜令窈看著手里那份證詞，道：“若伯爺確實是此時死亡，那么府中有嫌疑者皆不會是兇手，如此便會有兩種可能?！?/br>
    “一種是這幾人用錢權(quán)讓府中其他下人代為殺人，另一種則是行兇者就是為了財，無論哪一種行兇者定都是府中人，而且同那幾位主家逃不開干系?！?/br>
    段南軻道：“姜大人此言甚是?！?/br>
    姚沅也適時開口：“許仵作這些年來就沒誤判過，我們?nèi)梢园闯鯔z的結(jié)論來審問?！?/br>
    幾人商議一番，決定先審問孟欣月。

    孟欣月顯然才知家中出了這么大的事，她眼眶泛紅，很是不知所措，甚至在進(jìn)了雅室后還下意識叫了姜令窈：“窈窈。”

    兩個人雖說一直不對付，卻也是從小便認(rèn)識玩到大的，她會尋求姜令窈的安慰，也在情理之中。

    此時是正經(jīng)審問，姜令窈不好說別的，只溫聲安慰：“欣月你別怕，一會兒我會審問你，你知道什么便說什么就好。”

    孟欣月顯然松了口氣，她點頭：“你問吧?！?/br>
    姜令窈便問了一些薛家的事，孟欣月才嫁過來不及半年，對許多薛家事都不太熟悉，只知道些皮毛，多的便什么都不知了。

    姜令窈頓了頓，問：“欣月，你可知正陽伯并未給薛耀祖請封世子？薛耀祖是否知曉？”

    孟欣月愣住了：“什么？公爹居然沒有請封耀祖？他騙我？”

    姜令窈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孟欣月狠狠拍了一下腿，她道：“難怪呢，我就說公爹同婆母感情不睦，在家中也一句不多說，他又如何會在乎夫君？”

    說著，孟欣月又哭了起來。

    “窈窈，我以后可怎么辦啊。”

    她實在是太過慌張了，在姜令窈面前也不由軟了面容，不再如過去那般張牙舞爪。

    姜令窈不知兇手到底是誰，也不好如何安慰她，只能說：“你知無不言，讓我們尋到兇手，還薛家清凈為上?！?/br>
    孟欣月猛地擦了眼淚，道：“我夫君絕對不是兇手，他根本就不知此事，整天還跟我傻樂，說父親雖然看著嚴(yán)肅，心里還是有他這個兒子，他很高興。”

    “大人，我所言皆為真，如有撒謊，天打雷劈。”

    這么看來，薛耀祖應(yīng)當(dāng)沒有太大嫌疑，因為在這個案子里，他如果謀殺親父，他若是被封為世子才有嫌疑。

    姜令窈點頭，又問：“伯夫人和伯爺之間，究竟怎么個不和？”

    孟欣月又抹了一把眼淚，道：“我公爹平日只喜歡去歸隱寺禮佛，從來沒去過長樂寺，長樂寺都是我婆婆去的，往常她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回來府中也只在明心堂禮佛，輕易不回主院?！?/br>
    “按理說，公爹的生辰，怎么也要請歸隱寺的主持，可我婆婆堅持請了空大師，為此他們還大吵一架?！?/br>
    “最后公爹服軟了?！?/br>
    “你說，他們能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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