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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嘆了口氣,把謝晏背到床上,問道:“那今晚的藥還煎嗎?我瞧著主子睡得這么沉,待會兒也未必肯起來喝,到時候鬧起脾氣來又得灑得到處都是。那藥金貴,可喝了這么久也不見有什么起效,要不就別……” 其實寶瓶一直覺得,小言管家是不是叫江湖郎中給騙了的。 哪有什么醒腦開智一試百靈的藥,若真有,那些多年沒有進益的舉子都來幾服,豈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狀元了? 謝晏折了個身,將自己蜷了起來,似有點冷。 阿言把被子拽上來,掖好,又伸手朝謝晏額上探試了試溫度,還好,不燒。他咬了咬牙:“煎罷,煎好了端過來,我來喂?!?/br> 寶瓶也不好說什么,回頭從屋外頭把鳥提了起來,掀開蒙布看了一下,兩只鳥縮成一團,又多嘴問一句:“那鳥放哪?瞧著抖抖索索的,是不是不耐冷???” “……南邊海上來的鳥?!卑⒀杂魫?,“放公子屋里罷,有什么辦法?!?/br> 為了省錢,只有謝晏臥房里燒足了銀絲炭,放別的地方,怕不是明天一早就給凍死了。 鳥凍死了,謝晏就得去給攝政王當金絲雀。 阿言想到這,就氣得牙疼,看那十兩銀子的眼神更是兇蠻,恨不得將這兩塊碎銀當做裴鈞給撕了吃! 但銀子畢竟是銀子,又不能真給丟了,阿言氣得自己眼珠子都紅了,氣急敗壞道:“我就沒見過這么小肚雞腸的男人,虧得公子以前如此親近他,他、他卻……他欺負公子不懂事兒!” …… “他這么說的?” 裴鈞已經(jīng)沐浴過,素色寢衣堪堪扎到腰,露著一線精健的胸膛,肩上披著氅衣,正靠在床邊看折子。 紀疏閑給那暗中跟過去的雁翎衛(wèi)探子使了個眼色。 可探子在攝政王面前完全不敢抬頭,是故根本沒瞧見。他琢磨了一下攝政王的語氣,聽著像是很不悅,趕緊鄭重地點點頭:“那小管家之后還說,等攝政王落他手里,他就把攝政王腦袋頂上的毛全拔了,給平安候織玉佩絳子,叫平安候走一步踢您一腳,走兩步踹您一下——” “……” 裴鈞手下一重:“不錯,良言,你很不錯?!?/br> 他手里的折子咔嚓斷成了兩瓣,跪在地上的探子一哆嗦,撲通跪下了,仿佛那咔嚓一聲響的是自己的脖子。 裴鈞笑了一下:“還有嗎?” 這笑好生令人害怕,探子快跪成一團了,咽了聲口水,只好小聲繼續(xù)說:“屬下在平安侯府里轉(zhuǎn)了一圈,如入無人之境,連個鬼影都沒有。大半個園子都黑燈瞎火的,房檐都生了雜草還漏了,屬下一腳一個坑,一腳一個坑,差點從房頂上栽下去?!?/br> 裴鈞沉著臉看他,懷疑這探子不會是揚武將軍的暗樁,不然怎么同他一樣聒噪? “府上除了那小管家,就四個下人,一個高壯的半大丫頭,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嬤嬤和他丈夫,一個聾了的粗使役人?!碧阶酉肓讼?,從袖口摸出個東西,“屬下轉(zhuǎn)了一圈,沒瞧見有什么密室暗門,賬簿子倒是翻著了兩本,恐是平安候密謀行賄的證據(jù)!您過目?” 攝政王吩咐他時神色嚴肅,雁翎衛(wèi)跟了他多年,都是人精,便以為這又是叫他去搜查平安候府上有無謀逆貪賄的證據(jù)。 這一查可不要緊,還真查著了! 這賬簿子被藏在極為嚴密的地方,上面還壓著其他雜物做掩飾,定不是什么好東西。探子怕人發(fā)現(xiàn),瞧了一眼封皮,就立刻揣了起來。 攝政王最厭惡結(jié)黨營私之事,早兩年清肅時斬了不知多少人頭,平安候這回可是撞在刀口上了。 裴鈞接過賬簿,隨手翻了幾頁,眉頭越皺越深。 前年震驚朝野的巨貪戶部尚書落馬時,裴鈞都未曾有過這種表情。探子瞧他神色如此,心里忍不住暗喜,連升職加官后娶個什么樣的媳婦兒都—— 裴鈞冷冷重復(fù)了一遍:“原來是平安候密謀行賄的證據(jù)?!?/br> 探子一愣,沒想明白,“啪!”賬簿迎面而來,砸在臉上。 探子從臉上扒拉下來賬簿,翻開一看。 “三月初六,買雞蛋十二個,花銷十七文,今年雞蛋為什么這么貴?。俊?/br> “……這,這一定是遮掩!”探子嘩啦啦往后翻,“屬下親耳聽見那小管家對攝政王口出狂言,心生不敬。真正的賬定在后面!” “五月廿一,哪個殺千刀的崽種,連公子藥里的人參須子都偷?別讓我逮著,不然頭給他打爛!” 探子:“……” “臘月十三,甜水巷的白菜比東市的便宜二錢,嗚嗚伙計真是個好人,還幫我們扛回來?!?/br> 探子慢慢闔上了手里的冊子,沉默了一會,終于知道是拿錯了,這就是本米面rou蛋的日記簿子。不是,誰家日記簿子藏那么嚴實的! 他咚一聲往攝政王腳邊一磕:“屬、屬下辦事不力!” “要你們有什么用?”裴鈞一膝屈在榻上,支著胳膊,似又自言自語,“他這些老弱病殘……” 紀疏閑耳朵尖,聽見了,跟著道:“是啊,平安候這些老弱病殘,上哪能結(jié)黨營私去?”他踢了踢探子,“還看見什么了,平安候回去了是怎么樣子的?” 探子已經(jīng)不知道他到底想聽什么了,一臉茫然地說:“平安候回去……就一直睡著,可能是著了風,有點咳。那管家和個丫頭就一直進進出出。屬下在房頂上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他們歇下,后來那小管家給平安候灌藥,平安候不肯喝,吐了管家一身,一屋子鬧鬧哄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