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不過他如今腦子里裝不下太多東西,只萎靡了一會,待吃過當做早膳的兩只小花糕,就被良言捧來的新衣裳給勾去了魂魄,眼睛倏的亮了起來,那邊微不足道的不愉快很快就丟到了一邊。 待良言幫他穿好了新獵服,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去給殿下看看,良言去倒盆子里的臟水,他就趁機撩開帳篷的氈簾悶頭往外溜,然而才走沒多遠,才抬頭看見外頭布滿了百頂幾乎一模一樣的帳篷,像是撒在草地上的羊羔。 謝晏不認得路,再轉身,連哪一頂是自己的帳子都不認得了,又見外邊人多,零零散散早起的家仆們拿視線剮著他……他一下就慌了,站在原地愣神。 眼睛剛控制不住地發(fā)紅,忽的有人不看路,撞了他后背一下。 謝晏往前踉蹌兩步,腳過分用力,疼得厲害,剎那間沒有支撐住身體,一下子就跌坐在了草地上。這一下可好,睫下的霧氣迅速凝結起來,濕漉漉地在眼眶里轉動。 “抱歉,你、你沒事吧?” 來人是位錦衣公子,說話聲溫文有禮,但因為無意撞了人而有些慌張。他一早起來活動,準備過會開獵時好大展身手,哪想著一掀開簾子出去,外頭就站了個人。 他轉到對方面前,彎腰去扶,問他是否有受傷,待將人從地上拉起來看清對方的臉時,眼里閃過驚訝:“晏哥!” 謝晏揉著腿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撞他的是段清時。 段清時今日著花青色騎射服,頭發(fā)均用玉冠束起,一改往日的書生氣質(zhì)。他見謝晏眼中有水氣,臉也臟了,忙抽-出絲帕來給他擦臉,但干燥絲帕哪擦得凈草灰,反而越蹭越花。 春獵儀式即將開始,他見周圍人越來越多,少不得拿詭異眼光打量他們的,忙把謝晏拽回旁邊自己的帳子里:“晏哥,你別蹭了,跟花貓似的……我?guī)だ镉星逅o你擦擦臉?!?/br> 謝晏聽他形容自己像花貓,知道肯定很丑,他環(huán)顧四周也沒瞧見良言來找他,也不愿這樣出去見人,只好跟著段清時進帳子了。 段清時委實沒有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見謝晏,謝晏竟就出現(xiàn)在自己帳子門口。 更沒想到,他就是客氣客氣,以為謝晏不會跟回來,沒想到謝晏就這樣跟自己回帳了。 進到帳子,段清時反而束手束腳起來,一會是拿這個,一會是拿那個,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意思。直到謝晏端起他放在案上的銅鏡照臉,他才回過神來,將絲帕浸了水。 “晏、晏哥,你怎么在營地里住?我以為你會在,在行宮里?!倍吻鍟r局促地將絲帕遞給他,“你,你擦擦臉……” 昨夜夜色深沉,他們來得又悄無聲息,謝晏一覺睡到天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的,是故這個問題他也回答不上來。 段清時見他不理人,也不覺受了冷落,反而更殷勤:“晏哥,你早上吃東西了嗎?我這有乳茶,你小時候愛喝的,你要不要嘗嘗?” 謝晏還是沉默,段清時放下-乳-茶,又拿起一包沒拆的紙包:“那、那鄴京特產(chǎn)的酥果子,你要不要?” 鄴京是南鄴曾經(jīng)的國都,如今劃歸做大虞的一個郡城。 謝晏問道了熟悉的點心香味,他蠢蠢欲動,但也只是看了看,沒有拿。 阿言說過,陌生人的東西,不能隨便亂吃——雖然這個段清時已經(jīng)見過幾面,但對謝晏來說就是知道個名字的關系,算不上熟人。 段清時兩手捏著紙包,目不轉睛又拘謹?shù)赝?,臉色不由得微微一紅,緊張得將里面的果子捏碎了一角。 “晏哥,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緊身窄袖紅騎裝,衣擺繡著栩栩如生的卷草寶相花。 腳上是鹿皮小靴,束白玉蹀躞帶。 襯得人英俊秀穎。 段清時一眼就看出,這料子是西疆的貢緞,華軟又垂墜,輕易不會勾破。因為工藝復雜,一年下來也就織幾十匹,宗親貴族都不夠分。 這種料子不易上色,赤色是最難染的,濃一點顯得老氣,薄一些又覺人輕浮。 謝晏身上這件,是極正的朱紅,愈顯得發(fā)烏頰白,一痕雪頸。他少時也常穿紅,但少年英氣與如今的青年俊朗亦有不同,他這般去到獵場,恐怕滿場都找不出比他容貌更英俊的了。 聽他這么說,謝晏也歡喜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禁得意起來:“真的?” 段清時忙點頭。 謝晏思索了一會,臉上掛上了甜美的笑容:“那殿下一定喜歡?!?/br> 他一笑,如春日璨陽,段清時直接看愣了,壓根沒聽見他說的是誰,呆呆地又點了點頭。待回過神來,謝晏已轉過身去照鏡子了,他忙跟上。 段清時還沒看夠,就聽外面有人焦急地喊“公子、公子”。 是良言的聲音。 他縱然不愿旁人打攪他與謝晏獨處,但良言一直扯著嗓子喊引起圍觀,更不是個事,只好挑開帳簾,放良言進來:“晏哥在這。” 良言見是段清時,立刻咄咄沖進來,上下將謝晏檢查了個遍,見他毫發(fā)無傷,只是身上沾了些草莖灰塵,而段清時手上正拿著一塊帕子,他警惕地看了段清時一下:“東陽郡王?!?/br> 段清時苦笑道:“你也不必防我跟防賊似的。只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晏哥,幫他擦擦衣裳罷了?!彼е唤z希望,問道,“待會春獵儀式就要開了,你們可定好了座次?若是沒有,我旁邊還有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