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竹席會在他臉上拓出紅紅的痕跡,或許他身邊還會窩著已經(jīng)換完毛的甜甜。 若是可能,裴鈞寧愿謝晏一直這樣一無所知地快樂下去,也好過躺在這里受罪。 裴鈞神思飄遠,忽然想到了甜甜,于是低頭在謝晏唇角落了一吻,輕聲道:“山鎮(zhèn)冷清,把甜甜給你帶過來玩好不好?你走了這么久,都沒有見過它換毛的樣子……” 謝晏沒有回應(yīng),只有平靜的呼吸聲。 裴鈞就當他答應(yīng)了。 - 皇陵傳回消息的那天,裴鈞正在翻看公文。 他無事可做,只能用公務(wù)來麻痹自己。 聽到皇陵來人,裴鈞立刻放下筆,接過皇陵快馬加鞭送回來的十幾個藥瓶,一掌推開了申紫垣配藥的小室。 先帝薨逝前已是重病纏身,身邊有許多種藥,雁翎衛(wèi)率人重開了皇陵后,從成堆的陪葬品里挑出了可能是藥的一些瓶瓶罐罐,篩掉絕不可能是的,還剩下的十余種,他們也不能斷定了,都打包送回了山鎮(zhèn)。 申紫垣檢查藥瓶的時候,一個塞一個慢,要看要聞要分辨,裴鈞既想催他快一些,又怕他檢錯,更怕他說這些都不是……最后到院子里猛灌了兩瓢井水,才堪堪冷靜下來。 正要灌第三瓢時,申紫垣推門出來了,手上托著一只白玉藥瓶:“殿下……” 裴鈞猛地站起來:“你,你確定嗎?” 申紫垣亦沒有見過老鴉草,只能從書上記載的性味品色來判斷:“應(yīng)該是的?!?/br> 他看著申紫垣將瓶中藥粉倒入了碗中,水一融開,浮散出淡淡的草香,這般淡的氣味,加入酒水湯羹之中,確實是分毫都分辨不出的。 裴鈞端著這一碗藥,走到謝晏門前時,又忍不住問:“他……喝下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會疼嗎?” 申紫垣道:“不會,藥性是纖毫入微滲入的,人不會有任何感覺?!?/br> 裴鈞放了放心,片刻又問:“那他什么時候會有動靜?是當即就能起效,還是要幾個時辰、幾天……” 申紫垣搖搖頭:“臣也不知……但估計,不會特別快。” 裴鈞眉心因此皺了起來,慢慢地往里進了幾步,又扭頭問了一次:“這藥確實不會傷他性命?” 申紫垣無奈道:“殿下,真的不會?!?/br> “……”裴鈞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他端著藥到了謝晏面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藥,“這藥不會很苦罷,他很怕苦的。孤能不能先替他嘗——” “殿下!這草毒沾唇入體,您也想變傻嗎?”申紫垣驚駭?shù)媒辛艘宦?,見他慢慢將藥遠離唇邊了,才舒了一口氣,“這藥既然能混入酒水中,想來是沒什么苦味的?!?/br> 裴鈞沒有吃藥,就覺得腦子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不來了,他恍恍惚惚地扶著謝晏坐了起來。仍然不放心這藥的味道,在藥水里另加了蜂蜜,才用申紫垣特制的一種給病人喂藥的尖嘴小碗,慢慢地給謝晏灌進去。 然后又是等待。 服下藥后,謝晏開始隱隱發(fā)燒,就像雨季時他常發(fā)的那種低燒一樣。 申紫垣說,大抵是毒草在起效,不用緊張。 但裴鈞如何能不緊張。 裴鈞一直握著謝晏的手,先時還是坐在床前,后來夜深了,他不知何時趴在床邊睡了過去,直到申紫垣進來給他披衣裳才突然驚醒。睜開眼的第一反應(yīng),是謝晏怎么樣了。 低燒時有時無的,申紫垣試過謝晏的脈,又為裴鈞把了脈,嘆氣道:“殿下,料想藥效不會這么快,一時半會不會醒的。您去歇會罷,然后梳洗一下,您如今這臉色……” 裴鈞本不愿走,但是看到申紫垣遞來的銅鏡里,自己雙目熬得猩紅,頭發(fā)也多日沒有理過,胡茬更是冒得下巴上一片青黑……實在是不修邊幅。 謝晏愛潔愛美,如果謝晏一會醒了,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嫌棄得碰都不讓碰。 裴鈞恍惚站了起來:“是,孤是得好好梳洗一下……紀疏閑,紀疏閑!給孤備水沐……” 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頭跌下,視線天翻地覆,從熟睡的謝晏最終掃到了申紫垣慌張的臉上,閉上眼前,還在麻木地想,申紫垣這廝的鶴衣上有一股濃得發(fā)苦的藥味。 紀疏閑聽到動靜沖進來,就看到申紫垣半抱著四肢疲軟的攝政王:“沒事,殿下太累了,讓他好好歇一覺吧?!?/br> 是啊,他太累了。 從追蹤吐伏盧屾那日開始,就沒有踏踏實實地闔過眼睛,人早在崩散的邊緣。只是旁人都當裴鈞是銅筋鐵骨,無堅不摧,他是眾人眼里的煞星,沒有一日向外表露過分毫軟弱。 只因他是大虞的攝政王。 所以所有人都認為,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可以頂住。 連裴鈞自己,都要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具rou-體凡胎,需要吃飯和休息。 - 這一覺無人打擾,屋內(nèi)還點了安神香,裴鈞累到什么都想不了,連夢都沒有,就像是一腳跌進了深淵似的,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醒來時,徐徐溫風(fēng)從窗口吹拂進來,外面響起零零碎碎的說話聲。 他望著頭頂?shù)尼?,很久沒有回過神,因為睡得太沉了,有種恍如隔世的茫然感,只隱隱聽著那說話聲像是良言和貍奴那對小仆。 裴鈞扶著頭坐起來,從窗口看去,果然看到院子門口,良言和貍奴正在說話,貍奴懷里還帶著甜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