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頁
府上的小婢們已經(jīng)四處游-走開始點燈了,暖閣里一直爐火未歇,微閉的小軒窗內(nèi)時不時傳出謝蘅的笑聲,以及良言故作夸張的“真的嗎,小姐真厲害”的驚嘆:“那小姐你再講講,西狄那個拜神節(jié),真是讓男子去扮女神在花車上跳舞?為什么呀?小姐小姐,還有那個……” 謝晏抱著手爐,一直無奈地含笑搖頭。 到后來,良言喝多了水,終于忍不住跑出去了,暖閣里才能得片刻寧靜。 小泥爐里煮好了潤喉的蓮子銀耳湯,謝晏盛出一碗來,抱歉道:“喝點銀耳湯潤潤嗓子,阿言平常話沒有這么多……今天大概是太興奮了,他見了你也很高興?!?/br> 謝蘅搖搖頭,小口抿著銀耳湯,半晌小聲道:“哥哥,我也很高興……” 若非謝晏耳尖,那聲音都快被小爐子里的湯沸聲蓋過去了。 “團(tuán)圓……”他欣慰地笑了笑,“以后就把這里當(dāng)做家罷,沒有人會再欺負(fù)你了?!?/br> 謝蘅仍然固執(zhí)地?fù)u頭。 良久,她才開口說道:“我……我想過幾天,出去住。我也攢了一些積蓄,我與姐妹們在路上商量好了,我們幾個湊一湊錢,來日開間繡坊,招收那些無家可歸的女子,教她們手藝,也能一起賺錢。我們姐妹幾個到時候買個院子一塊兒住,日子也能過好……” 這件事在返京的路上,她們幾個就商議很多遍了,錢財也湊得差不多。相對于突然多出來的“哥哥”,虞京對她們來說,更象征著未來全新的生活,和自由自在的日子。 謝蘅先是興致勃勃地說著,在發(fā)覺謝晏安靜得過分后,才慢慢地抿上了嘴。 是了,謝晏出身貴胄,是南鄴傾全朝之力培養(yǎng)的皇太孫。在大虞,他也是侯爺,如今聽說更是監(jiān)國大臣。比起她這個名不符其實的,一天華貴日子都沒過過的,所謂的“南鄴公主”,謝晏才是真正的鐘鳴鼎食。 或許在他眼里,自己這點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粗俗的想法,是很丟人的吧…… 或許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夠像其他小姐一樣,穿著錦衣華服,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可這并不是她想要的,謝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湯碗。 當(dāng)碗底與桌面發(fā)出微弱的一聲碰撞時,謝蘅突然聽到了一聲很淡的笑聲。 “阿蘅?!敝x晏又摸了摸她的頭,“這很好。你的繡坊若真開起來了,能算我入一份股嗎?”他收回手,撐著下巴琢磨道,“哥哥雖然沒什么大用,不過可以給你畫畫繡樣,提提門匾……你覺得呢?” 謝蘅錯愕地看著他,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 直到謝晏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搜出了幾塊寒酸的碎銀子,盡數(shù)推到她面前:“身上先只有這些,都入了!待哥哥晚上掙了回來再都給你。等生意好了,你八我二就行!” “……”謝蘅疑惑看著這幾塊銀子,“掙?你,你晚上還要出去做工?” 謝蘅一直以為,像是他這般的貴胄,出手便都是一個大金錠子。畢竟在西狄時,那些皇親貴族都是那樣豪橫的,吃頓飯的賞錢都比飯菜本身的價值都多。 而謝晏渾身上下卻只有這點碎銀子。大虞的侯爺要淪落到這個份上嗎? 還是那個攝政王瞧著人模狗樣的,實則卻在虐待他,不給他飯吃,讓他只能大半夜偷摸地晚上去掙錢糊口? “不可說。”謝晏眨了眨眼,“哥哥有點來錢的小秘密?!?/br> 謝蘅:“……” 這世上當(dāng)然誰都有秘密了,謝蘅也算是小小年紀(jì)就混過江湖的了,自然懂事地沒有再問。在反復(fù)確認(rèn)了謝晏沒有誆騙她,是真心實意地想入股繡坊以后,便不客氣的將那幾塊碎銀子攏進(jìn)自己的衣袋。 待婢子們將燈籠都點起來,兩人也聊累了,謝蘅隨著引路的婢女去沐浴更衣。臨走前,謝晏還送她一盒可以泡進(jìn)湯池里的小鴨子木頭玩具,說是照著他小閨女的模樣雕的。木都是浸過藥材的香木,放在水里對身體也好。 小閨、閨什么? 謝晏道:“甜甜今天不知道跑去哪玩了,明日再介紹你認(rèn)識。” 泡進(jìn)湯池里的時候,謝蘅兩手捧著香木小鴨子,不禁迷茫起來。 她的哥哥……好像有點非同一般。 - 而此時還在宮里慶功宴上消磨時間的攝政王殿下,并不知道宮外的兄妹兩人已經(jīng)開始謀劃掙錢大計了。 今日眾將歸朝,大喜之至,可想而知這場宴會會開到很晚,也因此,裴鈞早早就吩咐免去了謝晏的座次,體恤他昨夜辛勞,放他回家去與親人團(tuán)聚。 謝晏能不參加,可裴鈞卻是逃不掉,今日他是主角。 但沒了謝晏作陪,一場宴會寡淡無趣,裴鈞扶著腦袋麻木地灌下酒水,滿桌的珍饈都味同嚼蠟。 謝晏,謝晏…… 他滿腦子都是謝晏,恨不得這輩子都黏在謝晏身上。 等好容易捱過了宮宴,他火速婉拒了小皇帝讓他留宿宮中的邀請,匆匆便往宮外走,可路上又難免遇到醉酒非要與他攀談片刻的官員們,又少不得看在面子上寒暄兩句。 等真正出了宮回到小竹軒,已經(jīng)過了亥時,虞京的街道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更夫困頓地打著哈欠游走。 裴鈞只是來看看,因為都這么晚了,或許他壓根沒來,又或者即便是來了也已經(jīng)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