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jiān)小食堂 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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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知曉孟師傅過生辰,我們便想著,總得做些什么,以表我們的感激之情?!?/br> “許某貿(mào)然揣摩了孟師傅的脾性和喜惡,曉得若是送禮,那你一定不會收。于是跟大家商量好,每人寫一封信箋祝語,權(quán)當(dāng)為孟師傅慶賀芳辰了?!?/br> 許平一邊說,其余監(jiān)生一邊十分贊同地點頭。其中,有高官貴胄府上的子弟,有普通官員家的兒郎,也有家境貧寒的監(jiān)生。 在此刻,他們不分出身,眼中的笑意是如出一轍的純粹,滿載著對孟桑的祝賀。 孟桑失笑,忍不住搖頭。 不得不說,許平還真是摸準(zhǔn)了她的性子。 孟桑勉強用布包裝好數(shù)百張信箋,先向著諸位監(jiān)生道謝,隨后才笑著問上一句:“你們怎么知曉今日是我生辰的?”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十分默契地讓出一條小道,露出坐在桌案旁、滿臉都寫著生無可戀的葉小郎君來。 薛恒喜滋滋道:“昨個兒我與子津他們正好坐在你們隔壁,隱隱約約從謝司業(yè)和葉小郎君口中聽見的?!?/br> 田肅狠狠點頭:“雖然有些地方?jīng)]聽清,但我們確定聽見了他們說今日是孟師傅你的生辰!” “原來如此……”孟桑挑眉,意味深長地瞟了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的小郎君一眼,惹得對方越發(fā)不自在。 瞧不出?。?/br> 這一大一小兩位君子還能聯(lián)起手來,一起瞞著她制造驚喜了? 孟桑莞爾,與監(jiān)生們寒暄幾句,再度向他們道謝。 監(jiān)生們各自散去,孟桑邁著不緊不慢地步伐走過去,愉悅地坐下,一邊整理這些信箋,一邊揚眉發(fā)問。 “來吧,且與我說說看,你們都計劃了些什么?” “放心,我就聽完就忘,之后保證裝作不知道你們的計劃?!?/br> 葉柏苦著一張臉,緊張到耳根子都紅了,但還是緊緊閉著嘴巴,不肯透露一個字。 他面上看著堅強,心里頭是焦急又崩潰。 為何偏偏今日是朝參日,謝司業(yè)不在此處啊! 謝司業(yè)你快回來,計劃敗露,我要撐不住啦! 第94章 鍋貼 食堂內(nèi),孟桑與葉柏相對而坐,前者神色玩味,后者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活像一只炸了毛的貍奴。兩人視線相交,隱隱呈現(xiàn)對峙之勢。 “真不說?”孟桑挑眉。 葉柏全身緊繃,無比堅決地?fù)u了搖頭。 孟桑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語氣和藹道:“阿柏你看啊,左右我都已經(jīng)曉得你們會有動作,這驚喜也弄不成了。你就先悄悄告訴我一些,又有何妨呢?” 她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等會兒一定會特別配合,絕對不會露餡,也不會透露是你說的?!?/br> “好阿柏……” 聽著這拖長尾音的一聲喚,葉柏只覺得耳朵發(fā)癢,立馬有些搖擺不定。好在,小郎君一想起與謝青章做過的約定,當(dāng)即清醒過來,沒有落入他家阿姐的溫柔陷阱。 葉柏正襟危坐,再度搖頭,認(rèn)真道:“我與謝司業(yè)有君子之約,不能違背承諾。” 見此,孟桑只能作罷,雖說有些遺憾,但還是笑道:“成吧,那我就安心等著你們給的驚喜?!?/br> 聞言,葉柏好生松了一口氣,一直僵著的肩膀都放松下來。他似是生怕孟桑反悔,飛快扒拉起面前的朝食。哪怕是往日最不受待見的水煮蛋,他眼下都能面不改色地飛快剝開它的外殼,毫不猶豫地幾口吃完。 孟桑瞧見小表弟這幅如蒙大赦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她好氣又好笑地提醒一句“慢點吃,小心噎著”,然后起身去后廚取朝食了。 去后廚的一路上,今日剛剛得知孟桑生辰一事的一眾人都很喜悅。他們與孟桑相處的時日更久,自然比許平等人更明白孟桑的脾性。因此,食堂和百味食肆的諸人沒有特意出去買什么禮物,而是準(zhǔn)備忙完朝食后一起做些精致可愛的糕點,等到晚間把它們送到孟宅,權(quán)當(dāng)賀禮。 他們考慮得十分周到,又很是熱情,孟桑斟酌之下,到底沒有婉言拒絕,只笑著應(yīng)下眾人好意,端著吃食回到大堂。 孟桑送走去上早課的葉柏,又盯著食堂和百味食肆忙完朝食、著手準(zhǔn)備暮食。 見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兩邊分別有魏叔和阿蘭等人守著,孟桑安心許多。她一手拎著食盒,另一手挎著裝滿監(jiān)生信箋的布包,如約去尋宋七娘。 平康坊還是那個老樣子——清晨時分,坊內(nèi)各處都是一片寂靜;待到日上三竿,各家宅子里才傳出些動靜,隱隱能聽見女子在柔聲細(xì)語地交談;而未時之后,等那些自詡風(fēng)流的文人墨客、眠花宿柳的嫖.客陸陸續(xù)續(xù)進了坊門,才會真正熱鬧起來,隨處可以聽見樂曲聲、笑鬧聲…… 眼下,坊內(nèi)各條街道上幾乎都瞧不見什么人影,偶爾有仆役婢子出來買賣東西、倒污水。 孟桑走到宋七家時,阿奇正背靠門邊,憊懶地打著哈欠。他瞧見孟桑過來,立馬挺直腰板,笑瞇瞇的叉手行禮:“孟小娘子,生辰吉樂!” 一聽這話,孟桑便曉得定是宋七娘說漏了嘴。 她莞爾一笑,謝過阿奇的祝賀,將裝有朝食的食盒遞給對方,然后輕車熟路地隨著他往宅子里走。 一路上,有其余雜役、婢子瞧見孟桑,也紛紛行禮,為她祝賀生辰。 孟桑一一應(yīng)下又道了謝,無奈地沖著阿奇問道:“七娘是將今日我過生辰一事,告知宅中上下了嗎?” 阿奇嘿嘿一笑,靈巧地眨了下右眼:“都知想著,多一個人為孟小娘子慶賀生辰,也許能給您添一份福氣、喜氣。所以特意交代下來,讓我們今日見了您,都要說祝語呢?!?/br> 聽了這話,孟桑心中涌現(xiàn)暖意,搖頭一笑,快步往宋七娘所在的獨棟小院而去。 走進院子,上到二樓,只見屋門緊緊閉著,有婢子守在屋外。那婢子瞥見孟桑二人過來,連忙起身,眉開眼笑地朝著孟桑說祝語。 孟桑還未與她說笑幾句,就聽見屋內(nèi)傳來宋七娘懶懶散散的聲音:“小桑兒來了?唔……快進來……” 聞言,孟桑接過阿奇手中的食盒,只身一人進了屋。 屋內(nèi),暖爐里燒著炭火。因著宋七娘講究,里頭還擱了些香片,幽幽朝外頭散出濃淡適宜的香味。 孟桑把食盒擱在桌案上,從內(nèi)取出一道道吃食,笑著說道:“給你帶了朝食呢!再不起來,這些吃食可就涼了?!?/br> 頓時,宋七娘慵懶的嗓音里摻上幾分歡喜:“哎呀,還是小桑兒貼心!” 里間生出些窸窸窣窣的聲音,眨眼工夫,披了一件寬松外袍的宋七娘,趿鞋慢慢走出。她本就面帶三分笑意,見著孟桑之后,那笑意愈濃。 “小桑兒,生辰吉樂呀?!?/br> 孟桑抿唇笑了,不和友人多客氣,招呼道:“快過來用吃食。” 宋七娘睨了她一眼,從善如流地走近,假意嗔道:“適才還聽見你和阿沁道謝,怎么到了我這兒就省下一句場面話了呢?” 孟桑才不搭理她,哼笑道:“咱們什么關(guān)系,哪里就多了這么一句?” 聞言,宋七娘舒坦多了,親自調(diào)好蘸料,執(zhí)著木筷去夾鍋貼。 孟桑是用過朝食才過來的,眼下也不餓,便陪坐一旁,一邊整理監(jiān)生們的信箋,一邊與宋七娘隨意說些瑣事。 她掃了一眼宋七娘身上那件外袍,隨口問道:“昨日白博士留宿了?” “嗯。今日朝參,他提早換上官服去待漏院,便把昨日的常服落在我這兒??催@天色……估摸著他也該回了國子監(jiān)?!彼纹吣锫唤?jīng)心地頷首,先將鍋貼在蘸碟里走過一遭,然后才送入口中。 鍋貼上頭的外皮軟而不爛,底部嘗著略有些硬,散著淡淡面香、油香。里頭包的是豚rou餡,內(nèi)餡藏著水分,吃在口中會溢出縷縷rou汁。 蘸料是酢配上紅通通的辣椒油,頂部還飄著數(shù)粒白芝麻。用它來配著鍋貼一起吃,既讓人覺得十分開胃,又能消解幾分油膩。 孟桑聽宋七娘說過她與白博士之間的事,現(xiàn)下聽見對方的答語,手上動作微頓:“七娘,你跟白博士……” 未等她說完,宋七娘撲哧一聲笑出來,瞟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宅子里有這么多姐妹,我必然不能拋下她們的。如今有我這個所謂的都知在,好歹能用名聲護著她們幾分。倘若我只顧著自己,隨性子離開平康坊,那她們?nèi)蘸罂稍趺崔k?” “還有慈幼院里那些被丟棄的女嬰,沒了我們每月捐的銀錢,她們?nèi)绾芜^得下去呢?” 宋七娘說的這些,孟桑也不是不曉得。 先前她知曉有裴家家產(chǎn)后,便想著將宋七娘帶出平康坊。那時,宋七娘就是用這番說辭,理智而堅定地婉言回絕了她的好意。 當(dāng)時她見宋七娘這般堅決,深思熟慮過后,就放棄了此事,轉(zhuǎn)而與對方一起每月給慈幼院捐銀錢、時不時送些實用的米糧布料。 眼下,孟桑嘆了一口氣,面色發(fā)苦,由衷擔(dān)憂起宋七娘和白慶然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你啊你,好端端嘆什么氣?”宋七娘伸手戳了一下孟桑的眉間,言語間倒是非常坦然,“放心,我已經(jīng)和他談過此事?!?/br> “山盟海誓的事留到下輩子,這輩子就這樣湊合過吧!日后若是他有了心儀女子,只管離開就是。左右我手里有銀錢、地契,照顧完這幫子姐妹,年老色衰之后就去另一處宅子安享晚年?!?/br> “逮著空,我還能換上一身粗布荊釵,去慈幼院教那些女娃讀書識字,就當(dāng)為下輩子、下下輩子行善積福了?!?/br> 說罷,宋七娘又夾起一只鍋貼,笑道:“不提這些了!今個兒最要緊的事就是幫你過生辰,為了這兒,我還推了許多恩.客的帖子,特意空出來一日呢!” “待會兒你先換上新衣,我給你好好梳妝打扮一番,然后一道回孟宅。” 提起這個,孟桑不由想起葉柏和謝青章籌備的驚喜來,心中一動,假裝不在意地問:“謝青章讓你幾時帶我回去?” “怎么也得未時四刻吧……”話未說完,宋七娘陡然反應(yīng)過來,輕輕瞪了孟桑一眼,“好個機靈的小桑兒,擱這兒套我的話呢?” 她不滿地抱怨,氣得連鍋貼都吃不下:“不是都說昭寧長公主獨子行事穩(wěn)妥嘛,怎么讓你看出來了?” “真是一點兒也不靠譜!” 孟桑嘚嘚瑟瑟地笑了,慫恿道:“事已至此,你與我講講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訴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好不好?” 宋七娘睨了她一眼,扭過頭繼續(xù)用朝食:“不好!” 見好友一副油鹽不進的神色,孟桑癟了癟嘴,長吁短嘆一聲,繼續(xù)收拾那些信箋去了。 罷了,罷了! 還是收起好奇心,安心等驚喜吧! 宋七娘用完朝食,一邊去洗漱,一邊催促孟桑換上早早備好的新衣。 那衣衫所用的布料極好,上頭針腳細(xì)密、刺繡精美,一看就不是尋常鋪子能做出來的。 孟桑莞爾,偏頭問:“七娘,這不會是謝青章送來的吧?” 正在潔面的宋七娘哼了一聲,沒立即答復(fù)。一直等到洗漱完回來,宋七娘才掃了一眼梳妝臺上的半大錦盒:“衣服不歸我管。不過,這盒子里的臂釧,確實是我送你的生辰禮?!?/br> 孟桑聽出對方默認(rèn)了這套衣衫的出處,笑意更濃:“多謝七娘的生辰禮,以后我一定小心存著,定不會讓它被磕碰到?!?/br> “油嘴滑舌,”宋七娘瞥了孟桑一眼,翹起的唇角卻怎么也壓不下去,伸手拉著坐下,“好了,且先合上你這沾了蜜的小嘴吧!” 她意有所指道:“今日是小桑兒的生辰,讓我來幫你好好捯飭一番。待會兒啊,必要讓某些人見了之后兩眼發(fā)直?!?/br> 孟桑眉眼彎彎,臉頰染上幾分紅意,乖順地閉上雙眼,任由對方在自己臉上涂涂弄弄。 雖然曉得事情已經(jīng)敗露,但宋七娘還是遵守了和謝青章的約定。一直拖到原定的時辰,她才拉著孟桑坐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一并往務(wù)本坊孟宅而去。 搖搖晃晃的馬車?yán)铮⒀b打扮的孟桑覺得脖頸有些僵硬,下意識想要活動一番脖子。 宋七娘連忙攔住,輕輕瞪了一眼:“莫要亂動,發(fā)髻散開就不好看了?!?/br> 孟桑悻悻地坐正,不敢再亂動,視線不斷通過車簾縫隙探向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