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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鴻卻被他解釋得有些難過。 顧鐸坐回原位,緩聲接著說:“你別沖動了,我都沒敢想劫獄這種事。虞知鴻,我早上是說得挺過分,我道歉……可能這么說挺自作多情的,你別為那幾句話就干這么離譜的事,我不想你也搭進去。雖然你沒和我說過,但你這人看著就像是在做大事的樣子,方思濤今天也和我說了。邢慨他是自愿的吧,他是自愿的,你們就沒必要為他負責。他是我兄弟,就算要撈他,這事也該我來?!?/br> 顧鐸說完,雖然覺得就此戛然而止有點突兀,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了,聊天不是寫作文,用不著老師評點結尾升華了沒,那就說到這算了。 他收聲后,又一次不敢去看虞知鴻——因為感覺得到虞知鴻的目光,所以不敢對視。 但也不能走,聽完剛剛這通違法亂紀的高論,顧鐸再遲鈍也能感覺到虞知鴻不對勁,李成雙沒回來,他不能把虞知鴻一個人丟在這。 入冬以后,學校里游蕩的野貓不再四處亂竄,愛偷偷去商業(yè)區(qū)的高年級學生也懶得挨凍,連那些話多到一天說不完的小情侶都被冷空氣變成牛郎織女,靠手機抒發(fā)依依不舍之情……冬天晚上的校園安靜得有點過分。 盡管來航大讀了兩年書,此前又在北方更嚴寒的冬季呆了十八年,顧鐸卻仿佛第一次領略到這份安靜。 他不著邊際地想:“在這陪虞知鴻也挺好的,就是估計沒下次了。沒有就沒有吧,進醫(yī)院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想再有了……也不對,我不是沒機會陪床了,估計是再沒機會,這么和他近距離地共處一室了吧?!?/br> 虞知鴻忽然說:“不算自作多情?!?/br> 顧鐸這會思緒跑得太遠,要是折合成地面距離,可能都夠從航大到他老家一個往返了。顧鐸反應了一下,才想到這句話是對應著什么前文,又不敢確定:“?。俊?/br> “顧鐸?!眲倓偤紒y想的不止一個人,虞知鴻在同樣的沉默里終于陣線全崩,忍不住露出了一點藏在內里的柔軟,“你……不算自作多情。我是為了你,才想了這么多。” 顧鐸猛然抬起頭,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染上三分期待,像灼灼燒起的火苗,燙在虞知鴻的眼里,好像能把任何東西都燒穿一個窟窿。 虞知鴻就被這火焰點燃、灼燒。隔著他的皮囊,一句簡單的話像煉丹似的,在幾息之間被百煉成鋼,艱難地找到了似乎折中的說法。 “我不該搬走?!彼f,“我只想到拒絕你,但即便不談情,你我認識一年半的時間,也該有其他的情誼……是我太武斷了。” 顧鐸:“……” 顧鐸的心被高高提起,又驟然輕飄飄地落下,甚至砸在地上都聽不出來個響聲,只剩下了可笑——合著在他心里天崩地裂的事,其實放在虞知鴻那邊,可能都不算個事。他在這一通千難萬險地渡劫似的,虞知鴻非但不覺得難,還覺得小題大做。 他甚至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鬧心,是該慶幸當不成戀人還有兄弟可做,還是鬧心虞知鴻這全然不在意的態(tài)度。 顧鐸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這口氣吐到尾,正好李成雙回來了。于是,他終于站了起來,盡可能平靜地說:“別,這事你處理得挺好。虞知鴻你是挺大方的,但我小氣,好聚不行咱們還是好散。你可以考慮考慮,到底喜歡住寢室還是外邊……寢室住著方便不少,要是你想回去,就換我搬走?!?/br> 說完,顧鐸覺著還不夠體面,又改口,“不,算了。我明兒就搬,不回去了。” 離開的時候,顧鐸想起來一個古地球時候的梗。 那會拍動作片,拍到爆炸的鏡頭,主人公總是毫不猶豫地拉動導·火·索、瀟瀟灑灑朝身后一拋,任由炸·彈自行引爆,燒出一片火海。頭一次見到這場面是帥氣,兩次是瀟灑,但后來見得太多,就逐漸成了裝·逼,遂被戲稱為「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腳步也邁得四平八穩(wěn),和那些不回頭的「英雄」好像差不多。但是就在此時,他心里真是半分裝作若無其事的想法都沒有——他滿心滿眼的目標,都是走出這一間病房的大門。 只要走出去就好。 顧鐸推己及人,心想:“可能那些人也沒那么英勇……就是回不了頭而已。” 在這幾步路之間,他想明白了一個人生道理——不是每一條路都能回頭看。 有的人一念之差違法犯罪,就此再沒有未來可言;有的人一步行錯,還會丟掉性命。 現在只是輪到他顧鐸了,擺在他腳下的路還比較仁慈:一不是絕路、二不是死路。只是他和虞知鴻的關系罷了,放在這等沉重命題的旁邊,一塊談論都有越級碰瓷的嫌疑。 可能是純屬想不開,他才會把自己雞毛蒜皮的小事聯系上生死。 但顧鐸又無端有種感覺,或許他再繼續(xù)走下去,也會碰到一條死路或絕路,彼時可能會比現在更千難萬險。但只因為他走過來今天這一程,以后再走什么千難萬險的路,他都不會再懼怕了。 這樣的想法頗有點「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意思,把那么點心動看成驚天動地大事——如果這話從別人的嘴里蹦出來,顧鐸看了肯定得嫌酸,搖頭晃腦地說風涼話,覺著世上都是大傻子,實屬有些閑出屁了才要把這虛無縹緲的事當真,不如多吃兩頓好的實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