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尊貴地位，找遍大鄴名醫(yī)不是問題，何必呢？”

    雅公子略歪頭微笑：“大鄴除了你, 不作第二人想?！?/br>
    蘇衡又一次受驚過度, 要不是睡足了覺能嚇得當場去世，這金主爸爸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哪有這樣盯人的？

    有那么一瞬間, 他想到了兒歌“”池塘青蛙咕咕呱，不知水蛇盯著它”, 而自己就是傻青蛙, 渾身汗毛倒豎起來。

    雅公子手指靈活地轉(zhuǎn)動炭筆, 饒有興致地打量渾身戒備的蘇衡, 這人凡事往壞處想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

    蘇衡被盯著快發(fā)心臟病了，再次申明：“以我現(xiàn)有的條件，真的沒法子。”

    “可以說話就離開?！毖殴佑终Ａ艘幌卵劬?。

    “是發(fā)生了什么必須開口的事情嗎？”蘇衡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雅公子怔住，又一次被看穿的感覺相當微妙，既然蘇衡對自己這么坦白，他也該坦誠一次作為交換，拿起便攜本寫：“我在調(diào)查戍邊營地軍餉挪用的來龍去脈?！?/br>
    蘇衡的眼睛陡然睜大，隨即就恢復原樣。

    雅公子繼續(xù)寫：“我每日絞盡腦汁如何才能賺更多的銀兩，讓戍邊營地的軍士們能過得好一些，讓他們能更安心地守邊關(guān)，邊關(guān)堅固沒有戰(zhàn)亂，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

    “可是，每年戶部從運寶司發(fā)給兵部的專項軍餉，用在戍邊營地的不到六成，余下的四成不翼而飛?！?/br>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蘇衡頗為好奇，歷史書多看幾本就知道，上位者與百姓的距離越來越遠，就會有“何不食rou糜”的笑話出現(xiàn)。

    看的時候覺得可笑，看完以后只覺得悲涼，“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苯^不是夸大其詞。

    按理說，雅公子這種自小就金尊玉貴的，出入有護衛(wèi)豪華馬車，衣食住行有少侍照料，應該鮮少有機會見到真實的世間百態(tài)，怎么能察覺這些深藏的細枝末節(jié)？

    “我是個買賣所有物品的商人，大到礦產(chǎn)交易，小到針頭線腦，對大鄴所有明暗交易的物價了如指掌，一算便知?！毖殴哟怪酆?，深密的眼睫毛遮住了憤怒的視線。

    “……”蘇衡恍然大悟又心生敬佩，這樣說來，雅公子就是大鄴的第一皇商，簡直是個人形計算機，難怪第一眼見到就覺得他非常精明。

    “少侍清明傷重到幾乎支撐不下去，我卻無情無義連探視都不愿意，是不是？”

    “……” 蘇衡的想法被戳破，莫名尷尬。

    “因為從小到大，身邊的少侍都叫清明，都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也對我了如指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雅公子越寫越快，字跡越來越潦草，好幾次戳破了紙頁。

    蘇衡頭皮一麻，少侍既是保護又是監(jiān)視，雅公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長大的？那個地方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雅公子忽然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寫著：“知道得越多越危險，這些事原本不打算告訴你，但你堅持問，我就如實回答。”

    “所以，你現(xiàn)在和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身處險境，想辦法治好我，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蘇衡最近受的驚嚇實在太多，今天特別多，神經(jīng)已經(jīng)有些麻木，卻又心有不甘，還是擠出兩個字：“騙子?！?/br>
    “多謝，大家都這樣說?！毖殴由踔吝€有些得意，商人逐利天經(jīng)地義，更何況他賺的銀兩都歸戶部，并未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

    “你和長公主什么關(guān)系？”蘇衡盯著雅公子。

    “勢如水火?！?/br>
    “為何？”

    “長公主尊貴無比，王權(quán)神授，執(zhí)掌運寶司天經(jīng)地義；而我只是個意外，哪有這么尊貴，自然是苦心籌劃、出生入死，只為活命和一口飯吃。”雅公子的眼神里滿是諷刺。

    “皇城之內(nèi)，自然認為長公主好；運寶司上下覺得我更好?！?/br>
    “黑馬黑鱗甲到底歸你倆誰管？”蘇衡忍不住問，“奇襲營地的銀甲騎又是誰派來的？”

    雅公子沒有繼續(xù)寫，只是望著蘇衡，許久才寫了兩個字：“手酸?！毖韵轮夂苊黠@，他要說話，以蘇衡的腦子肯定懂。

    “……”蘇衡當然明白，可是一直被盯著渾身發(fā)毛，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雅公子的眼神越來越過份，與之前有很大的差別，左思右想還是站起身，“我去醫(yī)舍巡視。”然后開溜。

    雅公子收斂了笑意，就顯得冷漠又不近人情，眼神里全是算計，他也想知道那些銀甲騎是誰派來的。

    藥舍門被奇特的節(jié)奏敲響。

    雅公子用指節(jié)輕叩書案，兩種節(jié)奏很快融合一致。

    藥舍門吱呀打開，哨兵鄭鷹走進來行禮：“見過雅公子，屬下幸不辱命，尋到墜鷹峰、鹿鳴澗和虎嘯崖三個營地的五年收支帳冊?！?/br>
    “運寶司發(fā)出的專項軍餉，數(shù)量日期領(lǐng)用等項出入不少，”說完，從懷里取出三疊帳本，上面的字小得可憐，“以防萬一，這是抄寫本，便于攜帶和隱藏?！?/br>
    雅公子擺了擺右手，示意鄭鷹出去。

    鄭鷹立刻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些賬冊能親手交到雅公子手中，兩年戍邊營地生涯就沒白費，更何況這里比運寶司的暗潮洶涌簡單得多。

    雅公子開始翻閱墜鷹峰的收支記錄，粗略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許多破綻，最后一行寫著：“軍醫(yī)蘇衡去虎嘯崖出診，賺得一百兩紋銀出診費，用于下山購買布匹制做敷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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