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哪便就好找了，談風(fēng)月暗暗記下，又問：“你們之中最早來到這城里的，來了有多久？”

    亡魂道：“近六十年?！?/br>
    洛老爺說這城荒下來是上一代的事，以人壽來算一代差不多就是一甲子，時間是對得上……談風(fēng)月眉頭輕皺，“當(dāng)時的城主也是宮姑娘？”

    亡魂道：“是?！?/br>
    看來當(dāng)時遣散城人的就是她沒錯了。談風(fēng)月看了看一旁燒得正旺的鑄爐，“這制琉璃的手藝，是誰教予你們的？”

    亡魂道：“城主。”

    不但修為高深，竟還會制琉璃？秦念久心底稱奇，不禁對那宮不妄多生出了幾分探究，“哎，你們那城主出過城去嗎？”

    眾鬼皆被下了禁制，愿意安守在城中也不出奇，那宮不妄卻是能說能笑的，又不知自己已死，總不可能也跟著它們一起枯守在這城中吧。

    誰知亡魂卻道：“不曾?！?/br>
    “……”竟還真是個耐得住性子枯守鬼城的，秦念久咋舌，“圖什么呀……”

    他不過隨口一嘆，那亡魂卻當(dāng)他是在問話，答了一句，“等人。”

    ……等人？哦，怪不得呢，說有新人進(jìn)城，需要城主親自來驗，想想進(jìn)城便已有結(jié)陣濾過了善惡，還有什么好驗的，原來是——

    猛地，秦念久才反應(yīng)了過來，唰地轉(zhuǎn)頭看向正垂眸沉思的談風(fēng)月。

    “呃，老祖，”他僵僵地提了提嘴角，“……你不是正找人呢嗎？”

    第三十九章

    怕被周遭亡魂把話聽了去，秦念久拽著一言不發(fā)的談風(fēng)月悶頭走了許久，才尋見了個僻靜處，將手一撒，壓低了聲音道：“……該不會就是她吧！”

    “一個正找紅衣的，一個紅衣的正等人——哪有這么巧的事？”他微微歪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轉(zhuǎn)著手里的黑傘，“那鬼兄說‘近六十年’，你亦是五十二年前丟的記憶，時間也差不多對得上……”

    “再者，你不是說你念念不忘的定是個美人么，那宮不妄如花似雪的，也合上了。”說著，他略挑起眉，輕嘖了一聲，“我就說自古紅顏多薄命，喏，人家還是個不知自己已死的‘無覺’！一個死了，一個沒了記憶……我說老祖，你莫不是欠下了什么情債吧？”

    不知怎的，他原是想揶揄這老祖一句，可話一說出來，心里滋味卻有些莫名，像被團(tuán)云絮不上不下地堵了胸口，教他心覺奇怪地輕咳了一聲。

    回想起來，這老祖初一見自己可是準(zhǔn)備下殺手的，見了這遍身古怪的宮不妄倒是學(xué)會留手了，還冠冕堂皇地說什么“對方高深莫測，不能魯莽行事”……莫名把自己給想氣悶了，他拿傘柄一懟談風(fēng)月，“怎么不說話，難道你也中了禁制不成？”

    莫不是才尋見了人，這就失了魂吧！

    其實(shí)這還真是冤枉了談風(fēng)月。若不是顧著這陰魂一慣心慈手軟的，以他的心性，怕是一早點(diǎn)破那宮不妄“無覺”的身份，再屠盡亡魂出城去了，就連眼下的沉默，也不過是單純地在思索他所言之事究竟有幾分可能而已。

    “確實(shí)不無可能。”談風(fēng)月垂眸思索著，半晌才道，“不過若真的是她，為何她見了我卻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也不是說不通啊，”秦念久就近尋了棵枝葉繁茂的老樹，收起了傘往樹下一賴，“‘無覺’說白了也還是鬼魂，忘卻了生前事，只單單記得自己在等人也說不定?！?/br>
    他往著仍在作沉思狀的談風(fēng)月，本想再調(diào)侃他兩句，可嘴唇只輕輕動了動，便又閉上了，難得安靜了片刻。這老祖之所以執(zhí)意要與自己同行，原因不外乎是想多找些與他前塵有關(guān)的線索，找到出現(xiàn)在他幻境中的那個紅衣人——如今已尋得了人，往后漫漫斂骨路，怕是只有他一人前行了。

    先前一直想撇開他這個“正道人士”，現(xiàn)在當(dāng)真要分別了，心里卻怪怪地有些悶漲。他低著頭，反復(fù)將附在黑傘上的怨煞之氣收回又重灌，借此來消磨掉一些心間的煩躁，卻見那老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拿銀扇輕敲了一記他的頭頂，“魂兮歸來！”

    又略有些不滿地道：“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應(yīng)?！?/br>
    “……?。俊鼻啬罹勉裸绿ь^看他，“……說了什么？”

    “我說，我要找的應(yīng)該不是她，她要等的應(yīng)該也不是我?！闭勶L(fēng)月執(zhí)著扇尾，漫不經(jīng)心地拿銀扇敲著掌心，“她于城中等人，在城外親設(shè)了層層結(jié)陣，又是招魂又是聚魂又是顯形的，等的能是個活人嗎?！?/br>
    “……”對哦，倒是忽略了這點(diǎn)。這老祖雖然來路不明，卻實(shí)打?qū)嵤莻€活色生香的大活人，光是這就對不上號了。

    秦念久仍沉浸在那股苦離愁的情緒里沒回過味來，呆呆地問他，“……那，現(xiàn)在待如何？”

    這陰魂方才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失了魂？談風(fēng)月心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道：“要替三九解除禁制、找到出城的辦法……這城里諸多蹊蹺都離不了那宮不妄，當(dāng)然還是得從她身上下手，探明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哦……行?！鼻啬罹绵岬卣酒鹆松?，差點(diǎn)直撞上談風(fēng)月的下巴，提傘就預(yù)備往那山巔去。

    ……怎么回事到底？談風(fēng)月險險避開這動作莽撞的陰魂，反手拽住了他，“……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卻聽那陰魂滿眼迷惑地反問，“不是去找宮不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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