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橙日下，白雪綠林中，靈劍動，紅影動。云散，雪揚，葉落。

    宮不妄衣袂飄飛，仿佛正與劍共舞，漸漸地，手中的劍又似與她融為了一體，再分不清是人意動，還是劍自動。

    絲雪碎葉飄揚間，她后撤半步，側(cè)身一曲手臂，再出手時只見一道迅猛靈光橫掃而過，劈得遠處幾棵老松攔腰而斷。

    繁茂的松枝砰然倒地，濺起飛雪連天，棲于樹上的群鳥驚得振翅飛起，一陣清脆亂鳴。宮不妄收了勢，輕盈地轉(zhuǎn)身躍向她師兄，興奮之色溢于言表，“——果真是柄好劍！”

    藍衣師兄笑道：“是師妹向來勤奮，修為精進不少?！?/br>
    受到了夸獎，宮不妄紅唇勾揚，無不得意地微抬起了下巴，“那是當(dāng)然！師弟的修為我是遠趕不上的……但我看啊，假以時日，便能追上師兄你了！”

    說者無心，聽者貌似也坦然地笑了笑，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卻微微一蜷，隨即又放開了。

    這可不比話本里寫的故事無趣，秦念久瞧著這幕，好笑地拽了拽談風(fēng)月的衣袖，“這宮不妄也太不會說話了，人家明明有意于她，她卻偏偏要提她師弟……看吧，惹得人不開心了?！?/br>
    談風(fēng)月隨口應(yīng)著他的評點，心里卻在想：他所露出的那絲不悅，真是只為了這個嗎？

    “不過，這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呀……”那邊二人還在閑閑說笑，難為秦念久還記得他們是來替宮不妄尋線索的，沒只顧著看戲，左右張望了一圈，“不就是副尋常宗門景象么？”

    談風(fēng)月拿折扇輕輕打著掌心，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宮不妄仍保有全部的記憶，我們不過是看見了其中的一個片段，怎會恰好就與她的死亡有關(guān)。你起個心念，換多幾場夢再看看？”

    “……也是。”

    秦念久心覺有理，點了點頭，又多望了一眼那邊正上演“我悅君兮君不知”的二人，正欲動個換夢的念頭，就聽一道清朗的少年音自不遠處響起，“——大師伯！小師伯！”

    談風(fēng)月悚然一驚，秦念久亦是頭皮一炸，差點沒跳起來。兩人齊齊回頭望去，見一個面目模糊的少年小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道：“你、你們在這兒啊！”

    山崖之大，要不是這邊傳來了樹木轟然倒下的巨響，他真不知要找到幾時去……他腳步急剎，板正了身子，沖那二人恭敬地一施禮，“師祖要找二位師伯過去?！?/br>
    傳完了話，他姿態(tài)稍稍放松下來，大喘一口氣，作了個抹汗的動作，小聲道：“師祖在復(fù)曉堂等著呢，看模樣像是動了怒……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

    秦念久與談風(fēng)月啞然失語地盯著那來傳話的少年，眼中溢滿難以置信。

    這身量、這骨型、這聲音——

    他……

    他是破道？！

    第四十六章

    天高，風(fēng)清日朗。地廣，密密松林中一紅一藍一白三道人影，正緩步往他們口中的“復(fù)曉堂”走去。

    明明說了“師祖像是動了怒”，可他們面上卻全然不見緊張之色，半點沒著急的樣子，反倒有說有笑的，氛圍十分輕松。與之相反地，秦念久與談風(fēng)月二人不近不遠地綴在他們后頭，視線緊追著破道的背影，腳步與面色均是沉重。

    誠然，那破道在幻境中提起過青遠城給他小師伯送來了帖子，他們也的確到了青遠……之前只當(dāng)作是巧合，誰能想到他小師伯竟是宮不妄？！

    捋捋關(guān)系，破道是宮不妄的師侄，他幻境中出現(xiàn)的白衣人是他師尊，應(yīng)該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師弟”了——談風(fēng)月少見地肅著臉，疑心這兩樁怪事怎么會聯(lián)系到了一起去，“一個六十多年前橫空出世的僵尸王，一個近六十年前被鑄成的無覺……如此小的一個宗門，一下子出了兩個異怪——”

    秦念久不解，“……小宗門？”

    談風(fēng)月拿扇柄抵著掌心，嗯了一聲，“師祖尋人，派直系宗徒來傳，所穿的衣服亦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制式，想來該是個小宗門沒錯?！?/br>
    “只是……”他微皺起了眉，“哪怕再小的宗門，也歸首宗下轄，出了這樣大的亂子，首宗怎會不知不管？”

    如今世道太平，沒什么奇趣怪志好說，說書人最愛講的就是些上一代亂世時的宗門軼事，可他在這世間各地閑蕩了五十來年，怎么卻從未聽說過與之相關(guān)的故事？

    連他都未曾聽聞，秦念久一個久居交界地的陰魂更是兩眼一抹黑，只憂心忡忡地留神聽著前方三人談笑。

    “真是的……”頂上日光煦烈，宮不妄拿手隔在額前，半帶好笑半點抱怨地微瞇起了眼，“師尊那個老古板，一天能為點小事動上三回怒，不是雨水打濕了卷宗，就是臺前的落葉未掃干凈……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不知道啊，師祖也沒說……”破道歪著頭費神思索了一番，“卷宗都理好了，案檔交上去了，院子也掃過了……”

    藍衣師兄輕笑一聲，顯然也沒在擔(dān)心他師尊正怒些什么，只伸手點了點破道的額側(cè)，“理了卷宗，交了案檔，掃了院子……忙里忙外的，功課可做了？”

    “做了做了，”破道連忙點頭，“我先做完了功課，才去干活兒的?！?/br>
    宮不妄聞言便笑，面上滿是贊許，親昵地勾手刮了刮他的臉，“夠勤奮，將來必定大有可為！”

    藍衣師兄也跟著笑道：“待咱們衡間修成飛升——名銜我都想好了，‘渡衡尊者’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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