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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瞥見一股近乎凝成實質(zhì)的勁風(fēng)將仙君裹入了其中,三九顧不得拭淚,一瞬便沖上前去死死圈住了他的腰,仰臉看他:“我也同去!” 兇險又有何可怕,鬼君身死,他不愿再被仙君拋下! “……” 讀懂了他眼中驚惶,談風(fēng)月垂落的手輕輕一顫,抿了抿唇,并沒駁他,只抬手將他摟緊了些,另一手在他腦后一拂,便將他也包覆進了風(fēng)中。 自衣擺而起,一仙一鬼漸漸虛化碎裂成了片片光斑,片片飄搖著吹入風(fēng)中,被風(fēng)裹挾,向遙處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身死后,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 陰氣如水流,汩汩于空中彌散,仿佛涼風(fēng)。滿目細莖紅花沐浴其中,開得張揚,倏地又被急掠而過的人影踏成一地碎紅。 三九止住了眼淚,靜伏在談風(fēng)月肩頭,一雙哭得紅腫的圓眼虛瞇起來,警惕地偷望著四周各樣陰惻惻的景象,瞥見了幢幢鬼魂虛影也不覺可怖,只默默往仙君懷里更縮進了些許。 身處地府,即使仙人也難免受限,所能施用的術(shù)法寥寥無幾,好在他于前塵中曾來往過地府十?dāng)?shù)回,心知該要往哪處去尋…… 談風(fēng)月緊緊抿唇,輕車熟路地抱著三九窮盡花海,踏空越過落陽港,管過酆都城,沖過奈何橋,徑直赴向亡魂山旁思鄉(xiāng)嶺—— 思鄉(xiāng)嶺形狀奇異,仿佛一座山巒上下顛倒了般,中有一道石梯垂直而上,低處僅可容兩人并肩通過,愈高處反而愈寬,頂端便是那能望見世間故友親朋最后一眼的望鄉(xiāng)臺,擠滿了各縷手持白幡、遙遙眺向人間的亡魂。 不知是出了什么亂子,遠處似有許多陰差正匆匆忙亂,吵嚷地擁作了一堆,望鄉(xiāng)臺上亡魂的數(shù)量也似是較前幾回來時多了許多,熙熙攘攘地互相推擠著,手中一面面記載著生前過錯的白幡幾乎都要攪到了一處去,嘈雜的哭音亦鼎沸。 一名在旁維持秩序的陰差手捧名錄,焦急地朝遠處正亂的地方張望著,又回首滿帶不耐地一腳踹開了一縷差點擠到自己身上的陰魂,呵斥道:“勿推!勿擠!” 若不是閻羅主于三日前去往了天宮,遲遲不歸,怎會使得陰司處處生事,亡者陰魂也無法進殿受判,以致望鄉(xiāng)臺處這般魂滿為患……! 暗惱自己怎么就被安上了這樣一件苦差事,他憤憤往地上啐了一口,無不焦躁地威嚇道:“再不聽令,待閻羅主回來,要你們好看!” 狠話剛剛脫口,后背便又被狠狠撞了一記——頃刻間心頭火起,陰差一握手中叉戟,回身便要發(fā)難,滿臉怒容卻在看清來人后一瞬轉(zhuǎn)變成了震驚:“……風(fēng)使?!怎、怎么……” 數(shù)十年未見,他怎么又來了!慌忙斂起了面上煩躁,換成了滿臉堆笑,他道:“……不知風(fēng)使近來可好?” 談風(fēng)月哪有閑心與他作這寒暄,抿唇不應(yīng),視線急急在一眾亡魂面上梭巡而過,卻并未找見那張心念著的面容,一顆跳得過速的心不由得逐漸沉落,似要墜入谷底。 時隔多年,見他依舊是一副正焦急尋人的姿態(tài),陰差心中暗暗叫苦,面上也露出了愁容,略有些磕巴地道:“這、不是已說了千百回了么,地府中并沒有‘秦念久’這號人物哇——” 談風(fēng)月卻是一個回身,劈手便奪過了他手中的名錄。 “風(fēng)使!”名錄被奪,陰差面上急色乍現(xiàn),慌道:“此乃亡者名錄,唯閻羅主可翻閱,風(fēng)使你——” 話未說完,卻見風(fēng)使已然翻開了那名錄,不禁兩眼一黑:“……” 眨眼,談風(fēng)月已冷著臉將名錄嘩啦翻至了三日之前。不出意料地,一長列熟悉的長老大名映入眼簾,墨色仍新,而最末處,果然綴有“秦念久”三字。 同樣瞥見了那三個墨字,陰差一霎愕然瞪大了雙眼:“這、怎么會?” ……那秦念久,不是六十七年前便身殞了么? 卻是無人替他解惑的。談風(fēng)月微垂著眼,面容沉靜,唯指腹略有些顫抖地撫過那一排名字,應(yīng)心輝、謝明瑯、張軻、龐遠……傅齊安、秦念久—— 驀地,隨他指腹滑過,名錄上不少大名與排在末尾的“秦念久”三字竟驟然開始淡化透明,談風(fēng)月似被燙到了般猛地抽回手來,抬頭看向陰差,寒聲質(zhì)問道:“這是何意?!” 這是……魂魄已然消散之意! 陰差心中悚然一驚,面色一霎難看至極,哪里敢如實相告,只顫顫不知該如何作答,忽卻聽見一道蒼涼的聲線替他答了:“這只怕是……魂魄已然消散之意啊……” 唰地,幾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說話者竟是心輝長老,而站在他身后的,亦是幾張曾相熟的宗門面孔。 不似旁的亡魂手中罪幡上黑白交錯,條條列滿罪狀,心輝手中的白幡十分干凈,上面唯有一道墨色,壓在素白的幡底上,反倒顯得有些扎眼。 是到如今覽過手中罪幡,才曉得了自己當(dāng)年究竟犯下了何等過錯,在未弄清事情首尾的情況下便貿(mào)然行事,助紂為虐地錯殺了觀世宗徒,為虎作了倀—— 魂入地府已然三日,卻未見亡魂數(shù)量暴增,便知秦仙尊他最終也未行那滅世之舉……心輝長老低低哀聲一嘆,無不恭敬地躬身向談風(fēng)月施了個禮:“談仙尊?!?/br> 多少歉意,多少悔,盡融在了這三字之中。 一旁的幾位長老則羞愧地攏起了手中罪幡,不愿教他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