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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自月亮 第15節(jié)

    徐經(jīng)野垂眸看著她泛紅的笑靨,心里倏爾一動,本能抽回了自己的手,停了停,又落回她肩頭:「起來洗洗,去睡覺。」

    女孩子眨巴著眼睛,反應了一下他的話,搖晃著小腦袋拒絕:「我們還沒聊天。喝了酒之后都是要聊天的?!?/br>
    「誰說的?」

    「電視上都是這樣的?!?/br>
    徐經(jīng)野無奈看著面前的小醉鬼,半晌,在她身旁坐下來,低聲妥協(xié):「你想聊什么?」

    她含糊長長嗯了一聲,靜了一會兒,問:「你今天開心嗎?」

    他不答反問:「你說呢?!?/br>
    回應他的是帶著酒氣的傻笑,但因為對象是她所以也不討厭:「我還擔心現(xiàn)場太吵了,你會不喜歡?!?/br>
    「是太吵了?!狗块g內(nèi)的光線昏黃,酒精和水果混合成四溢的馥郁香氣。他靜靜看著她的臉,聲線沉淡又恍惚,「但沒有不喜歡?!?/br>
    「謝謝你。」她摟著膝蓋低下臉孩子氣地笑了起來,「我吃到好吃的了,也聽了演唱會,走之前沒有遺憾了?!?/br>
    徐經(jīng)野靠在沙發(fā)上垂眸看著身旁蜷著的一小團,仿佛稍微伸手就能全部攬盡懷里。他看著她埋下去的側(cè)臉許久,抬手揉了揉她的頭,漆黑眸底里層層疊疊掩著不舍:「就那么想走嗎?」

    她闔著眼沒有反應,也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睡著了。他撫著她的頭發(fā),聲音越說越,宛若自言自語:「不出國也可以,如果不喜歡住家里,也可以去住學校?!?/br>
    小貓在他順毛的動作下轉(zhuǎn)過來臉頰蹭了蹭膝蓋,也不知道把他的話聽進去多少,半睜開眼睛懵懵看他,嬌嬌柔柔出聲:「那你會來看我嗎?」

    「當然會。」他把她耳邊滑下來的頭發(fā)掖好,手指眷戀著停在她頰邊緩慢撫著她耳廓。

    「多久來一次?」女孩子大概是真的醉了,對于他似乎無心又分明有意的試探毫無覺察。

    「每周?!顾h(huán)住她的背把她往自己身邊攬了攬,她的腳趾圓潤得像小顆的珍珠,抵在他腿側(cè)輕輕蹭了蹭。他忽然覺得癢,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癢,那種忍不住又抓不到的感覺讓人尤為燥熱,只能握住她的腳踝從源頭制止:「別亂動?!?/br>
    她一邊軟軟掙扎著躲他,一邊也被他的動作癢得笑。她一笑他也莫名想跟著笑,抓著她的腳腕拖到自己腿上,她以為他還要變本加厲欺負她,一邊推著他的胳膊一邊討?zhàn)垼曇粢宦曑涍^一聲,軟到他心臟都快化成一灘水,抬眼再看她時,她的側(cè)臉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近到了咫尺的距離。他定定看著她翹起的唇角,鼻息間全部是她身上的清甜氣息,混了溫熱的酒精后,清冷亦迷醉。他的心律和腦波全部偏離軌道,她卻到最后也沒有答應他不會走,只是柔聲細語否定著他的提議:「舅媽會不高興的。」

    在這種時刻聽見徐夫人的名諱無疑是針強劑量的鎮(zhèn)定劑,一針下去就把徐經(jīng)野冰冷打回了現(xiàn)實。

    他緩慢坐直稍微拉開兩人距離,手上力道卻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她就這樣一只腳曖昧搭在他腿上許久,直至他重新恢復沉淡嗓音開腔:「不會。」

    「什么不會,不會讓她發(fā)現(xiàn)嗎?」女孩子低笑了聲,垂著頭喃喃自言自語,「這次來蘇州也是,也是悄悄背著她的?!?/br>
    徐經(jīng)野望著她的側(cè)臉無言,她仍在獨自繼續(xù)絮絮不解著:「她為什么那么不喜歡我呀?!?/br>
    他無法否認她說的這些話,亦無法給她其它的有力寬慰,靜默片晌,只能低聲道:「那些都是上一輩的事,你什么都沒做錯,跟你沒有關(guān)系?!?/br>
    她低著頭趴在膝蓋上沒回應,像只被主人冷落后的懨懨小貓。他心里一陣不忍柔軟,摟著她的腰將人半拖半抱向自己懷里:「她不喜歡你,還有別人喜歡你?!?/br>
    面前人的酒勁兒明顯漸漸上頭,耳廓的顏色都比方才更深了些,連帶周身的空氣也徐徐干燥熱了起來。屬于她的味道從她露出來的光潔后頸絲絲縷縷浮出來,徐經(jīng)野垂眸盯著她的纖細頸骨,墨色眸底逐漸被染成更深的黑。她乖巧蜷在他臂彎里渾然不覺,輕聲笑笑,心不在焉輕喃:「是嘛?!?/br>
    他漫不經(jīng)心嗯了一聲,長指緩緩流連在她腰際。隔著一層棉質(zhì)的襯衫,指尖下的滑膩觸感依舊柔軟真切,小貓覺得癢,笑著細細哼唧,聲音有一下沒一下?lián)显谒纳希致?,又亂,又危險。

    他無聲深吸口氣,大掌最后停在她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卻不知真正安撫的是她,還是他自己。

    安撫他的悸動,也安撫他的卑劣。

    恍惚間他想,全都怪這酒太烈,光是聞著她就醉了。而酒醉中的人怎么能控制得了自己清醒呢,他貪戀著舍不得放開懷里的人,只能低聲岔開自己逐漸粘稠的思緒:「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面前的人迷迷醉醉應聲:「高興呀。」

    見他靜默不語,她有點認真的傻氣,像是要說服他似的懇切往近湊了湊:「真的,這是我十七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你要是能早點出來陪我就更好了,嘿嘿……」

    徐經(jīng)野看著眼前這張傻乎乎的俏臉沒忍住失笑:「高興到還年輕了兩歲。不愧是你,徐質(zhì)初?!?/br>
    女孩子怔怔望他幾秒,那雙狹長眼睛里的霧氣隱晦散了散,即將撥開見得月明時,她忽然又笑了一聲,把臉埋回了膝蓋間,碎碎念念:「我可能真有點醉了?!?/br>
    徐經(jīng)野寵溺揉了揉她頭發(fā),就著這個話題想起來:「你是幾歲離開你父親的?」

    這回她細想了想,確認沒錯了才回答:「九歲?!?/br>
    「你在那里待了一年?」

    「嗯?!?/br>
    「很難熬吧?」

    「還好。」他以為她是不愿回顧的輕描淡寫,但其實她下一句才是重點,「去那里之前更難熬?!?/br>
    他沉默片刻,又問:「你對你母親還有印象嗎?」

    她嘴唇微啟了啟,下巴略微抬起,眼里現(xiàn)出幾分迷茫:「我記憶里好像有個女人抱過我,叫我的小名,但我不確定她是不是我mama?!?/br>
    徐經(jīng)野低頭撫著她下頜上壓出來的印子,聲音比動作還輕:「你mama很漂亮,性格也很溫柔,如果沒有愛錯人,現(xiàn)在應該會過得很好?!?/br>
    「真可惜?!?/br>
    「是。如果她當時接受了家里面安排的婚事,你也不會在外頭那么多年,這么久才回來?!?/br>
    女孩子怔怔聽著他說話,半晌后抬起臉,拂了拂碎頭發(fā):「我記得舅舅去接我那天,當時我覺得他很嚴肅,有點害怕要跟他走,還偷偷跟老師說不想走呢。」

    徐經(jīng)野抬起手心墊在她膝蓋上,等她舒舒服服把下巴貼了上來,淡聲評價:「從小就不機靈?!?/br>
    「是吧?!顾Γ瑳]否認,轉(zhuǎn)過臉來迷迷糊糊看他,「后來他jsg在我面前蹲下,問我叫什么,幾歲了,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說他是我mama的哥哥,會帶我回家?!?/br>
    徐經(jīng)野垂眼看她,那雙狹長眼里朦著層迷離睡意,臉頰在他的大掌下顯得白皙嬌?。骸改憬惺裁矗俊?/br>
    她的眼皮逐漸沉重,回復也越來越遲緩:「江苑。」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低聲道:「還是現(xiàn)在的好聽。」

    她模糊嗯了一聲,似是在認同他的話:「太普通了,很多重名?!?/br>
    「是?!顾粗吭谒菩睦镌絹碓矫院男∧?,無聲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著,江苑。

    她閉上了眼睛,呼吸規(guī)律平穩(wěn)。

    他望著她的臉,良久,鬼使神差低喚了一聲:「苑苑?!?/br>
    是這樣嗎,她的小名?

    房間里靜靜回蕩著他的低沉聲音,長久沒有回應。女孩子伏在他手上睡了許久,最終他的手臂穿過腿彎抱住她起身,她的小腦袋隨著重力耷拉著晃了晃,最后自動找到支點,貼到了他脖子上。

    從客廳到臥室那段路倏而變得燥熱漫長。他克制著將人抱到床邊,她還貼著他哼哼唧唧不愿下來,他連哄帶抱把人放下來蓋好被子,正要起身時床上的人忽然皺了皺眉,臉色似乎有些難耐。他以為她是胃痛,擰眉俯身要扶她起來,她卻含糊不清嘟囔一句什么,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原來是做夢。他無聲松一口氣,無奈捏了捏她的臉。她軟軟哼了一聲,像只鴕鳥,笨拙把腦袋拱進了被子里。他忍俊不禁,坐在床邊撫著她的頭發(fā)看了她許久,確認她無虞后才起身離開了臥室。

    怕她半夜時會有突發(fā)狀況,思量再三徐經(jīng)野還是留在了套間。從浴室出來后他靠在沙發(fā)上一邊看著手機上的文件一邊倦倦揉著眉心,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覺得自己始終在半夢半醒間,窗外天色一直是黑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隱約聽見房間里有突兀水聲傳來。

    他躺在沙發(fā)上昏沉反應了一會兒,猛地坐起來快步走向里間。

    臥室里沒有開燈,浴室里的光亮幽幽沉沉。他懸著心站在空蕩蕩的床邊,耳邊是遙遠的潺潺水流聲,還有極難分辨的細弱哭聲。

    這樣兩道聲響在漆黑夜色里交纏到一起十足詭異。徐經(jīng)野怔愣半瞬,迅速轉(zhuǎn)身一把推開浴室門——

    狹窄浴室里沒有開燈,他就著應急照明的光匆匆掃了一眼,浴缸旁有道纖細身影正蹲著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聽見他進來的聲音似乎也嚇到了,止住哭聲回過頭呆呆望著他。

    徐經(jīng)野打開燈,面前的人跪在地上,臉頰上還有眼淚,眼皮和鼻尖都通紅。浴缸里浸著的是酒店的白色床單,她抓著其中一角,仰著臉呆滯看他數(shù)秒后似乎想往身后藏。他沉著臉往前走了兩步,她因為他的逼近開始急起來,迫切想用身體擋住身后的景象,卻又因為宿醉后不太協(xié)調(diào)的四肢差點兒一頭栽進冷水里。

    徐經(jīng)野見她這副笨樣子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了,險險拽住她胳膊拖著她往前跌進自己懷里,同時擰眉往她身后看過去,白色床單一團凌亂地浸在泛著泡沫的水里,他覺出蹊蹺還想再看仔細時,懷里的人忽然慌亂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就像五年前他在回家那條小巷里意外遇見她時一樣。

    他怔了半瞬,從面前人促起的呼吸聲里會意過來是怎么回事。他抱著她原地轉(zhuǎn)了個身,懷里的人顯然沒有料到他這樣的動作,輕輕驚呼一聲后被他順勢壓到洗手臺上,睜圓了眼驚詫望著他。

    徐經(jīng)野握著她手腕半天沒松開。黑暗中的視覺無效,其它感官便更為復雜敏銳,比如少女手上清冷潮濕的香氣,比如小貓緊繃時靜止的呼吸,再比如面前人驟然紊亂的心跳。

    他倏而陷進這場原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出席的盛宴里。他們默契緘默寂靜長久,最終,他低啞著聲音開口:「看不見了,可以拿下來了吧?」

    作者有話說:

    苑苑:你媽為什么不喜歡我?

    徐總:因為婆媳天生氣場相克。

    小聲逼逼:迄今為止在我腦海里徐總也就已經(jīng)把苑苑撲倒了一百來回吧,然而現(xiàn)實中的徐總只敢趁著人家喝醉了偷偷湊近了抱一抱:)

    苑苑(惆悵):五年前是被狗欺負,五年后還是被狗欺負,唉。

    徐總(冷笑):今天你是在浴室里被欺負,五年后你還是在浴室里被欺負,呵。

    第24章、便利店

    兩個人以這樣的曖昧姿勢僵持了半晌,誰也沒有先松開手,也誰都沒有試圖避開。

    大抵是他們各懷著難明的心事,最終是徐經(jīng)野先妥協(xié),他握著她的手腕輕輕用力,見她沒有反對,還想繼續(xù)拽開時,女孩子突然迅速抽開手轉(zhuǎn)身猛地關(guān)了墻上的燈。

    潮濕空間重新幽暗下來,微弱照明隱約映出兩個人的輪廓。徐經(jīng)野靜靜看著面前的人,她的呼吸有些不穩(wěn),片晌靜默后輕輕吸了吸鼻子。這下輪到他的手指覆上她眼睛,聲線也無奈放緩:「哭什么?!?/br>
    他沉默著不問還好,一問小姑娘的羞恥委屈更止不住:「對不起……我……我覺得好丟人……嗚嗚……總是在你面前……今天還是在你房間……嗚嗚嗚……」

    徐經(jīng)野哭笑不得,整顆心被她的眼淚泡得又咸又軟。她平常在外人面前安靜又大方,偶爾活潑也是含蓄收著的,他心里清楚眼下她這樣子是還沒酒醒的緣故,一邊俯身給她擦著淚一邊耐心低聲哄著:「這里明天讓酒店收拾。你先出來,都需要什么東西,列出來發(fā)到我手機上?!?/br>
    她抽抽噎噎客氣:「謝謝……我自己能……我能出去——」

    徐經(jīng)野沒說話,突然抬手作勢要推她的頭,她本能往一旁躲,腦袋“哐”一聲撞到旁邊的折疊鏡子上,疼倒也不見得有多疼,只是這時候的一丁點疼痛也能放大成委屈,她捂著頭不可置信看他幾秒,細弱哭腔更甚:「你干嘛呀……我都……嗚嗚……我都這樣了……你還……」

    罪魁禍首聽著女孩子哭哭啼啼控訴,唇角無聲緩緩翹了起來。

    他抬起手攬過她,手臂掠過她的肩膀揉著她額角被撞到的位置,懷里的人在他臂彎里幽怨悶聲推他,他暗暗用力扣緊了她,好心情的照單全收。他覺得她這樣哭鬧嬌嗔起來才終于有了點小姑娘該有的樣子,比她剛才裝模作樣跟他客套的時候可愛多了。

    「洗個床單都差點兒把自己掉進浴缸里,你這笨樣子怎么出去?」他淡淡出言嫌棄,「現(xiàn)在放你出去是監(jiān)護人失職?!?/br>
    酒壯慫人膽,女孩子一邊蹭著眼淚一邊不服回嘴:「你又不是我的監(jiān)護人?!?/br>
    「那誰是?」

    他掃她一眼,她立刻慫了回去,聲音越嘟囔越?。骸肝叶汲赡炅??!?/br>
    他半拖半抱將人推出浴室,嘴上冷淡奚落:「管你的時候你又成年了,慣著你的時候你就覺得自己才十七?」

    「……你別說了?!剐」媚锬樒け?,給他說得又像是要哭。他推著人按到桌子前,借著窗外月色盯著她看了片刻,直到給人看得不自在臉熱躲避起來,他才又在她腦袋上揉了一下,松開她走到外面穿外套,不厭其煩囑咐:「發(fā)我手機上?!?/br>
    徐經(jīng)野拿起門卡出門,走廊里一片空曠靜謐,厚重的地毯掩蓋住了他略微急促的腳步聲。在電梯門合上的一瞬間,他隱約聽到一聲鎖落門開的聲音遠遠傳來。

    這么晚的時間似乎不該再有人出門,他下意識想到是不是她追出來了,下一秒兜里的手機振了一下,他低頭拿出來,是她發(fā)過來的信息,需求的字數(shù)還沒有她結(jié)尾感謝的語句長,他失笑搖頭,揣起來手機,沒再去想那道開門聲的事。

    與此同時,一個黑衣男人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男人的身型高大精壯,臉龐隱匿在寬大的衛(wèi)衣帽子里看不清晰。他叼著支沒點著的煙,捏著手機靠在門框上朝對面的房門嗤笑一聲,吊兒郎當扭了扭脖子,露出來的一側(cè)脖頸上陰影蜿蜒雜亂,若湊近細看的話,是成片的黑色紋身。

    一道走廊之隔的昏暗房間里突然響起一聲短促的振動。

    少女窩在沙發(fā)上抬起臉,像只被擾醒的貓,倦懶看了眼身旁毫無動靜的漆黑手機,緩慢眨了下眼,抬眸看向房門的方向。

    門廳柜子上掛著的帆布包里透出朦朧的微弱光亮。那是一支小巧的備用機,四方屏幕上顯示收到一條新的消息:

    「兄妹共度春宵,這么大的喜事,如果徐錦山知道了,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