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用詞還很考究：“或許?！?/br>
    他聽著簡直荒謬：“這話誰教你的？”

    她否定：“與別人無關(guān)?！?/br>
    徐經(jīng)野冷笑一聲，起身走到窗前。他皺著眉揉了揉額頭，心里的煩躁陰郁翻涌，半晌，他抬起臉，克制恢復(fù)沉淡聲線：“徐質(zhì)初，我比誰都希望我喜歡你是場錯覺?！?/br>
    如果情感可以自由控制，他也愿意選擇一個正確的人選，談一場輕松的戀愛。他也想牽著那個人的手光明正大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謀劃著，試探著，謹慎鋪墊著兩個人未來的路，前途未知。

    因為是她，他不覺得這些辛苦。但也因為是她，他會替她感到委屈。

    如果她不選擇他，她會輕松很多。同樣的選擇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她要付出和承擔的都比他多得多，他很感謝她明知這一切但還是愿意朝他走近，這種感謝驅(qū)使著他此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與她心平氣和溝通：“我曾經(jīng)遲鈍過，也自我否定和攻擊過，但我再怎么遲鈍，也不至于五年時間都沒發(fā)現(xiàn)這是錯覺?！?/br>
    “那可能錯的是我?！彼吐暬?，“那天你說了很多話，我一時沖動答應(yīng)你會考慮，但其實我始終不確定自己喜歡的到底是誰?！?/br>
    氣氛陡然間陷進肅寂，玻璃窗上映出的深邃眼眸幾乎沉郁到底。她語氣淡漠，繼續(xù)說道：“我們暫時不要私下聯(lián)系和見面了。”

    徐經(jīng)野舉著手機深吸口氣，在此之前從不知自己的底線可以降到如此卑微：“你要花多少時間辨認清楚，我等你。”

    “我覺得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了?！彪娫捘穷^的聲音毫無停頓和起伏，仿佛預(yù)先演練好了應(yīng)對他的話一般，“你沒有必要等我選擇，我更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試錯?！?/br>
    “這兩天我認真回想了我們之間的事，從我退婚開始全都是你單方面的決定，我一直都是被動的，稀里糊涂的，沒有主動權(quán)的?！?/br>
    “我年齡比你小很多，在你面前一直是被俯視和垂憐的弱小形象。我們之間真的平等過嗎？我們當初開始走近不也是因為你的憐憫嗎？你對我想疏遠的時候就疏遠，想靠近的時候就靠近，這是你所謂的喜歡，還是你對待一只小寵物的態(tài)度呢？”

    她的聲音平靜得透骨，讓他在溫暖的房間里竟然覺出冷意。他感到無比荒誕，為了她的話，更為自己這一瞬突然遲鈍分不出真假：“你真是這么想的？”

    她毫無猶豫應(yīng)聲：“是。以前我習(xí)慣了你作為兄長的強勢，到現(xiàn)在我仍舊習(xí)慣于聽從你，習(xí)慣了認定你說的話是正確的，但那是因為我尊敬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在你那天說出那些話時，我很遲疑，難以判斷。如果你故意拿捏我這一點，會很卑鄙。”

    他聽得不禁發(fā)笑，唇角冷冷吊起：“我卑鄙？”

    “我是說如果?！睂Ψ芥?zhèn)定回道，“我認為喜歡不應(yīng)該是件這么復(fù)雜需要辨別的事，比如我對周垣，無需質(zhì)疑我喜歡的是他本身，但我對你的感情卻不一定，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兄妹情，也可能是五年前突然被你冷落的意難平。那時候我年紀小不夠成熟，心里忿忿不平被你這樣隨便丟棄對待，現(xiàn)在也該放下了?！?/br>
    她停頓少頃，最后靜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回頭找他。我不會因此給徐家丟臉，而且那樣那對他也不公平。我接受我不能跟他訂婚這件事，但是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br>
    窗前的人陰沈默然長久，攥在手機上的指節(jié)逐漸泛起青白。他耳邊空曠回蕩著她的尾音，剛剛那層冷意從他的耳膜隱隱蔓延浸入，遲鈍傳到頸骨，胸腔，心臟。

    他抬起臉深吸口氣，克制維持著最后的風(fēng)度，周身氣壓低沉森冷：“徐質(zhì)初，我看你確實需要冷靜?！?/br>
    期盼了整個晚上的通話以不歡而散結(jié)局。徐經(jīng)野打開窗，俊冷臉龐映在玻璃上陰沈不明。他自虐似的反復(fù)回想著她剛才的荒唐話，握在窗欄上的手臂線條危險地越崩越緊，片晌后，他猛地揮手狠狠砸向面前的窗扇——

    “砰！”

    “嗡！”

    手機在同一時刻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人全然不知這邊的情況，匯報道：“老板，剛才我詢問過司機，他說今天徐小姐跟徐董和夫人一起去了寺里，祈福結(jié)束后她去了后山的墓園?！?/br>
    徐經(jīng)野沉眸瞥著自己迅速腫起來的指骨，太陽xue仍舊處在剛剛那通電話的狀態(tài)里，突突跳得厲害：“后山的墓園？”

    他們家往上數(shù)三代好像也沒有人埋在那兒。

    對方確認：“是，我剛剛聯(lián)系過那邊，工作人員說徐小姐今天確實去過。待會兒他們會給我具體的信息，稍等我了解后再向您匯報。”

    房間外的門鈴聲突兀響起，截斷了徐經(jīng)野未出口的話。

    他回頭看向門廳的方向，幽深眸底倏然陰暗下去。吩咐過秦助理之后他走出房間，門外沒有間斷的鈴音與他不疾不徐的腳步對比鮮明。他彎身打開房門，冷眼望向來人。

    門外的人看見是他，愣住了。

    作者有話說：

    《監(jiān)工》

    苑苑（抹眼淚）：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讓這個變x逼著我寫卷子，嗚。

    徐總（扯領(lǐng)帶）：不想寫也行，那就換種受罰方式。

    苑苑（搶卷子）：我寫！！讓我寫！?。～t

    第56章

    “你怎么來了？”

    曹潞優(yōu)雅翻了個白眼,一邊把手里袋子堆到面前人懷里，順勢推開她走進屋：“這是我的房子，jiejie?！?/br>
    徐質(zhì)初下意識捧住她的東西,聽她繼續(xù)不咸不淡戲謔：“雖然你沒心沒肺，但我可是來給你送溫暖的，順便聽聽你離家出走的感言。”

    “你出來得這么急，連身份證都不敢回去拿，是跟你那個舅媽吵架了,還是跟你哥吵架了？”

    徐質(zhì)初抿唇,不愿細說：“都?！?/br>
    “呵，厲害了你?！鄙砬叭嘶仡^上下掃她一眼,“因為什么啊？”

    她隨口扯了個謊：“催我結(jié)婚?！?/br>
    對方明顯不信：“就這？你哭成這樣？”

    “嗯?！?/br>
    “行吧，你舅媽著急我能理解,但你哥——”她在沙發(fā)上坐下，長腿和眉毛一起擰起來，“他應(yīng)該是反對你結(jié)婚吧？”

    徐質(zhì)初沒回話，靜靜看著面前的人，給對方看得莫名有點兒虛：“你這么盯著我干什么？”

    片晌寂靜后,她突然問：“他給你打電話了？”

    曹潞意外愣了愣，如實回答：“打了?！?/br>
    “你告訴他了？”

    “我說你在酒店,人沒事兒，具體哪家酒店我不清楚。”她一聳肩,“我不是攆你走的意思,jsg這里你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是我覺得你哥聽起來是真的擔心你,所以,看你。”

    徐質(zhì)初默了片瞬,別開臉：“我剛給他回電話了。我明天回去。”

    “嗯，別扭嘛，都是一時的?！辈苈褐浪麄冃置盟较玛P(guān)系好，隨口勸道，“你有事情不要自己悶在心里，你解決不了的事情去找他解決呀?！?/br>
    徐質(zhì)初默然：“他也解決不了?！?/br>
    “他至少比你年紀大，比你經(jīng)驗豐富，比你的資源多，比你在你們家里有話語權(quán)吧？”她抱著手臂靠近沙發(fā)里，揚起細眉，“你跟你舅媽大吵一架，還不如去跟他撒個嬌有用?！?/br>
    徐質(zhì)初垂眸捏著桌上的綠植，心不在焉回：“這次沒用?！?/br>
    “怎么沒用？你舅舅年紀大了，未來整個徐氏都是他的，你跟他一個人打好關(guān)系，比去討好你們家那些長輩來得快多了。”

    見自己的耳提面命并無效果，曹潞翹著腿坐起來，拽住身旁的人嚴肅板起臉：“我跟你說真的，徐女士，我聽我老公說，這次徐氏的董事會你哥可能要有大動作。”

    一句話成功惹得對方轉(zhuǎn)向她：“什么大動作？”

    “公司轉(zhuǎn)型吧，具體我也不清楚，但是他最近一直在游走董事會的關(guān)系，如果他能拿下來投票的話，接下來的徐氏應(yīng)該也就等于易主換代了。”她嘖了聲，又分析道，“不過你們家也就他一個能打的，你不是經(jīng)商這塊兒料，你們那個堂妹更不是。徐氏早晚都是他的，這大腿你還不趕緊抱牢？”

    徐質(zhì)初手臂動作怔了怔，下意識搖頭：“舅舅不會這么早退居二線的?！?/br>
    “那可由不得他?！辈苈阂宦柤?，“這些股東們可都精著呢，就算是親父子，未來誰會掌權(quán)他們?nèi)伎吹们宄Ｔ僬f徐老板人也確實有那個能力，還更年輕，要是我我也站他?！?/br>
    徐質(zhì)初啟了啟唇，欲言又止。她望著面前人的臉忍不住怔然想，這也是他所說的準備之一嗎？

    權(quán)力確實是隨心所欲最有力的保障，可是徐氏的權(quán)力來自于他父親、他的家族，他怎么可能做到那么理想化的全然接手然后為所欲為呢。

    她有一瞬恍惚，低下聲音道：“就算是他這次贏了，權(quán)力的交接也需要過程。后面的路沒有他想象得那么簡單?！?/br>
    身旁的人盯著她的臉研判看了半晌，鄭重發(fā)問：“你為什么總是在唱衰你哥？”

    她頓了下，回神抬起臉：“我有嗎？”

    “你太有了。我一個外人都這么看好他，你跟他可是利益共同體啊，怎么對他這么沒信心？”

    她否認：“我不是不看好，只是替他覺得難。”

    曹潞灑脫攤手，滿不在乎告誡：“難也是他自己的事兒，繼承人的路再難走也是他一個人走，不用你共情。你就負責(zé)抱住他的大腿哄好他，得到你想要的，就行了?！?/br>
    徐質(zhì)初靠進沙發(fā)里，有些疲倦閉上眼睛：“以前我也是這么想的。”

    在他們最初走近的時候，她就是抱這樣的想法在他面前小心維持著自己乖巧的meimei形象。后來這種心態(tài)在他們的相處中不知不覺變了，她早就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的目的，直到他毫無預(yù)兆疏遠她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jīng)]有東西是一成不變永遠可靠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是她不犯錯就不會被冷落和拋棄，哪怕是親情。

    那個時候她很茫然自己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她回想到自己的初衷，難以避免自責(zé)與怨恨自己喜歡上他這件事。她暗暗發(fā)誓從今往后她寧愿選擇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各取所需，這樣在對方離開的時候她至少不會痛苦難過。

    她就是在這樣的時候遇到了周垣。

    曹潞靠過來，盯著她的腫眼皮：“以后你最好也這么想，這種心態(tài)至少能治好你人生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擰巴?！?/br>
    她靠在沙發(fā)上寡淡扯了下唇角，一半的思緒仍游離在回憶里：“是能治好擰巴。”

    跟周垣在一起這兩年她的情緒很少起伏，就也很少糾結(jié)或者陷入死角。她以為這就是她想要的平靜狀態(tài)，可事實是她面對著他時無法調(diào)動自己的神經(jīng)興奮起來，他帶她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她曾經(jīng)跟徐經(jīng)野一起做過的。從前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原來做過那么多情侶間會做的事情，她就像一個過早地在錯誤的時間吃過很多糖的孩子，以至于在她可以光明正大選擇糖果的年紀時，她剩下的只有麻木和懷念。

    她闔著眼，輕聲喃喃：“但是后來只有索然，還有慚愧?！?/br>
    曹潞白她一眼，一針見血：“這就是你自己的問題，既做不到灑脫利用，又做不到全心付出。”

    “可能吧。”她沒有否認。

    對于這兩個人她都是這樣?；蛟S是她一直以來獨來獨往太久，缺乏處理親密關(guān)系的經(jīng)驗，每一段都被她處理得一團糟糕。

    “我為了自己的時候沒有好結(jié)果，不為了自己的時候一樣看不到好結(jié)局?！?/br>
    曹潞也跟她一樣的姿勢靠著，越聽越覺得糊涂，扭頭看她：“你想要什么樣的結(jié)果？”

    沙發(fā)上的人認真思考著，睫毛垂下來的陰影顯得人有些倦累：“不愧對任何人，也不用考慮現(xiàn)實的條框和束縛，可以自由去做我想做的事，不違心地說我真正想說的話?！?/br>
    “你想說什么？”

    徐質(zhì)初怔了片瞬，心里默然答，說她也不知萌芽在何時的喜歡，說她這些年來獨自經(jīng)歷的辛苦，說她早就知道自己欺騙了他很抱歉，說她從始至終沒有喜歡過別人……總之不應(yīng)該是他卑鄙。

    “沒什么?！?/br>
    許久之后她輕輕出聲，緩慢睜開眼望向窗外風(fēng)聲凜冽的無垠夜色。

    同一片夜色中，公寓樓下停著的黑色奔馳里，駕駛位上的男人左手姿勢怪異按著顴骨，另一只手握著手機看得入神。

    屏幕中是一段簡短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中是陰雨天的陵園里，一道單薄的清麗身影淋著雨走下臺階，腳步緩慢而渙散，即使看不清楚臉龐，也能隔著屏幕切身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

    車內(nèi)的氣壓低得壓抑。車內(nèi)的人半晌沒有動作，定定盯著那塊反復(fù)播放的屏幕，臉上分明的棱角被屏幕光打得冷硬犀利。

    許久之后，他神色不明關(guān)掉視頻，枕著手臂靠進車座里，任由自己陷進漆黑。

    與此同時，數(shù)公里外的公安大樓里的探討就著泡面的味道熱烈四溢。

    “……現(xiàn)在看來，五年那場綁架案，也很有可能是唐玉清所為?！?/br>
    “從徐家報案到徐質(zhì)初最終被找到，一共三天時間，她身上沒什么外傷，但受到的精神刺激似乎更大，在醫(yī)院里時一度拒絕跟我們交流。后來她家里人介入，不同意我們再繼續(xù)向她問詢，緊接著綁架她的人也被找到，她又沒有受到其他侵害的跡象，這件案子才算是結(jié)案?！?/br>
    顧聲轉(zhuǎn)著手里的筷子抬眼：“綁架她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