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暗衛(wèi)紛紛現(xiàn)身，氣勢迫人之際，林閣老卻見兒媳譚朝麗沒有一絲害怕，反而哼笑了一聲。

    “你老人家又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能翻云覆雨？”

    她忽的反問了過來，林閣老眼皮跳了起來。

    就在此時(shí)，林府四面八方忽然傳來震徹耳膜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聚集想著林府而來，只幾息的工夫，昏暗的林府周圍，完完全全亮了起來，

    他聽見了譚朝麗的笑聲，“我勤勤懇懇為林氏執(zhí)掌門戶十年有余，今夜，我已經(jīng)不想再守了，此刻所有門戶大開，你們，誰都別想逃！”

    話音落地，紛雜的腳步聲和刺眼的火把光亮，已經(jīng)完全從四面八方涌了進(jìn)來。

    他身邊百余名暗衛(wèi)反而成了孤島，在涌來的上千名官兵之中，稀少的可憐。

    林閣老睜大了眼睛，看到一人提著劍，帶著身后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的人馬，走上了前來。

    火把將他年輕的臉龐映得發(fā)亮，有一瞬林閣老仿佛看到了那年輕人的父親、祖父、甚至還做過自己老師的曾祖父。

    那時(shí)候，昌明林氏還只是清崡譚氏光輝之下，一個(gè)尋常的世族罷了......

    林閣老恍恍惚惚，譚廷卻腳步堅(jiān)毅地走上了前來。

    他看著這位盛極一時(shí)的林閣老，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程氏已被俘虜，陳氏、李氏投降，太子殿下此時(shí)已經(jīng)到了皇城門下，林閣老還有什么想做的，倒是可以明確告知譚某?！?/br>
    話音落地，林閣老瞬間蒼老，一雙精明了幾十年的眼睛，一下子失掉了光彩，變得渾濁起來。

    大勢已去了！

    他汲汲營營幾十年，用了大半輩子想要為子孫后代建立的一切，都在今晚土崩瓦解了。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他怔怔。

    譚廷看著眼前蒼老的人，神色寡淡到極點(diǎn)。

    “太子是仁德之君，世家大族也非是都如你們四大家族一般貪婪殘暴?？婆e是萬世百姓的光明路，誰都不能剝奪。更重要的是，從沒有誰出生就比誰低賤，你們妄想以姓氏來分高低貴賤，又怎么可能成事呢？！”

    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年殘害了這么多忠良，人人心里都有一筆賬，人人心中都聚集著不甘的力量，這才令他們早早發(fā)現(xiàn)了四大家族的企圖，而太子是仁德之君，更是天命所歸，萬民所向，回京歸位，鎮(zhèn)壓四族，再沒有什么難處。

    事已至此，林閣老自己再做無謂的反抗也沒用了，他看著譚朝麗讓人壓過來的自己的兒子，看著偌大的林氏府邸，回想起從前的氣象，似乎也看到了日后頹敗的斷壁殘?jiān)?.....

    敗了，他徹底敗了。

    他從譚朝麗身上又看到了譚廷臉上。

    譚廷迎上他的目光。

    年輕的譚氏宗子眸色剛毅，周身是譚氏一族自來的寬仁正氣，他就立在無邊夜色下的火光之中，似乎數(shù)千火把的光亮，都因他而明亮一時(shí)。

    腹痛一陣又一陣，林閣老忽的氣血翻涌，一口血吐在了青石板上。

    他極力壓下的世族之首清崡譚氏，最后到底還是踩在了他身上。

    他嘶聲笑了。

    “譚氏贏了，庶族贏了，你們都贏了，只有我......敗了......”

    話音落地，膝下一彎砰得跪在了青石板上，昏死在地，

    沒有人上前攙扶。

    周遭靜到了幾點(diǎn)，只有林序發(fā)出了一陣恍惚的似哭似笑的聲音。

    譚廷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抬頭看向了星空。

    今夜月色稀薄，可星光正亮，銀河似乎奔騰咆哮著，在寂靜又熱鬧的夜空之上。

    數(shù)萬明亮夜星或閃或明，無聲地注視著人間的一切。

    譚廷抬起頭卻閉起眼睛。

    父親、岳父，還有所有被四大家族殘害的忠良先輩們，此刻，請瞑目。

    ......

    再沒有人阻攔，太子順利返回了皇宮。

    四大家族的人被抓捕殆盡，譚廷親手縛了林氏父子，將人送進(jìn)了大理寺牢獄。

    一切混亂似退潮一般，快速地退去。

    由于太子回京順利，京城的清晨一如往日安泰，若不是陸陸續(xù)續(xù)有罪人被抓上街，竟同往日沒有太多分別。

    譚廷從大理寺出來，剛要回府，卻被東宮的人請進(jìn)了宮里。

    一切落定，可他的妻卻被jian人趕出家門，還流落在外，他還沒來得及接她回家。

    只是他此番著實(shí)立了大功，太子特特請他進(jìn)宮，譚廷如何能抗旨不遵？

    但他剛到了東宮，就看見了一路向?qū)m外走的顧衍盛，那人腳步又輕又快。

    高闊深紅的宮墻下，譚廷一眼看見他這輕快步伐，就隱有不妙之感。

    兩人剛一走近，譚廷就忍不住問了他一句。

    “道長這是去哪？”

    顧衍盛嘴角笑意不減，跟他客氣地行禮，說出來的話卻一點(diǎn)都不客氣。

    “宜珍給我傳了消息，我自然要去宮外尋她。”

    他說完，擺了優(yōu)雅的手勢，“譚大人自便?！?/br>
    說完，瀟灑身姿一息都沒過多停留，快步向?qū)m外而去。

    譚廷一口氣差點(diǎn)沒上來。

    他的妻給他留了封和離書就走了，此時(shí)在哪他都不知道，可她竟然跟顧衍盛傳了信，而自己這會還完全出不得皇宮。

    譚廷嘴角都壓成了一條下彎的弧線，抿嘴氣了半晌，叫了正吉吩咐他立刻出宮。

    “去接夫人回家！”

    *

    宮外。

    京城城門一開，項(xiàng)宜和項(xiàng)寓就匆忙進(jìn)了城。

    項(xiàng)宜已經(jīng)從譚家護(hù)衛(wèi)口中得知了沈雁和寧寧在何處，眼下林氏闔族轟然倒塌，林序被俘，項(xiàng)宜只想盡快找到沈雁和寧寧，免得他們母女再牽涉進(jìn)林氏的事情里。

    ......

    林序的秘密院落。

    小姑娘聽見宅院外面喧鬧了一夜，便曉得不對勁了，而說好了今日一早過來的林序也沒有來。

    她同沈雁商量起來，“娘，京城是不是變天了？我看仆從也都人心惶惶，我們要不要伺機(jī)逃走？”

    沈雁也察覺了不對，但他們被林序的人嚴(yán)密關(guān)押，此番只會比在溫泉山莊的時(shí)候更嚴(yán)，如何才能出去？

    母女兩人要逃離的心急切，立刻低聲商議起來。

    接著，沈雁便讓人去外面查看，到底昨晚京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平時(shí)，這些人必然不會離開，但昨夜動靜實(shí)在太大了，而且在這之后，林家就沒再有人來過。

    沈雁連聲訓(xùn)斥了幾個(gè)侍衛(wèi)，才差遣了兩人出門。

    她假裝和寧寧在房中小憩，準(zhǔn)備伺機(jī)從后門，打倒兩名侍衛(wèi)逃離。

    可林府的侍衛(wèi)哪有這么容易被兩個(gè)女子制住，她們剛擊倒了第一個(gè)人，第二個(gè)人就聽見響動跑了過來。

    “太太！姑娘！老爺吩咐二位不能離開！”

    他這么一喊，立刻就有了旁的腳步聲。

    沈雁再不想女兒也被關(guān)在此處，直接上前扯住了那守門侍衛(wèi)，“寧寧！快跑！快跑出去！”

    小姑娘見狀，曉得好歹跑出去一人，還能再想辦法回來救人，便徑直拔下門栓，就開門向外跑去。

    然而侍衛(wèi)有功夫在身，一手就制住了沈雁，上前就要攔住寧寧去路。

    小姑娘驚得倒吸一氣。

    正此時(shí)，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門的邊緣擦著小姑娘的身邊大開了去，穿堂風(fēng)倏然撲到了她臉上。

    那風(fēng)里竟夾著熟悉的人身上微蒙的氣味，她抬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gè)清瘦挺俊的少年，似從而天降一般，就那么出現(xiàn)在了她臉前。

    “寧寧......”

    “阿寓！”

    就在那侍衛(wèi)伸手就要拉住小姑娘的時(shí)候，橫空出現(xiàn)的少年，一腳踢開了那人的手。

    少年張開雙臂，一把將受了驚嚇的小姑娘，緊緊抱進(jìn)了懷里。

    熟悉的少年的氣息瞬間將她徹底地環(huán)住。

    這些天來，更換身份，避身他鄉(xiāng)，又被捉回京城關(guān)在陌生的宅院里......不安的情緒無時(shí)無刻不糾纏著小姑娘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將要怎樣，不知道會和什么人在一起，過什么樣的生活。

    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令她不安。

    可這些不安，卻在被少年緊緊抱在懷里的一瞬，驟然消失了。

    她不由自主地緊貼著他的懷抱，落下眼淚來。

    而項(xiàng)寓看著懷里淚珠大滴大滴落下來的人兒，又心急又心疼，抬手就要替她擦掉眼淚。

    只是手剛抬起來，就聽見jiejie項(xiàng)宜的腳步聲到了一旁。

    兩人都意識到了什么，相互看到對方眼睛時(shí)，皆頓住了身形。

    寧寧瞬間轉(zhuǎn)開了身子，而項(xiàng)寓也只能松開了手，兩人尷尬地保持了距彼此兩步之外的姿態(tài)。

    他們再不是從前那般的親密關(guān)系，再不能似以前那樣無所顧忌了。

    穿堂風(fēng)里隱隱有了些許初秋的寂寥。

    只是他們分開之間的一幕，亦落到了項(xiàng)宜眼中。

    不過此時(shí)并不是說這般事的時(shí)候，林序留下的護(hù)衛(wèi)都聚集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