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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再行幾許就要到了地方,韓霖只得再爬進(jìn)車?yán)飿O為小心地晃了晃睡得正香的姚十三衣擺,輕道:“先生,醒醒嗎?咱們馬上就到了……” 裹在大氅里像只小獸似的男人似睡非醒地出了口長氣,微微動了動身子,卻沒睜得開眼,只相當(dāng)遲緩地挪蹭起身,光這一個(gè)動作便做了半柱香之久。 “嗯……” 姚十三哼出聲,再嘆氣依靠在長椅上,有氣無力地隨馬車顛簸左右,軟塌塌像個(gè)被抽了骨頭的人,光憑這蒼白氣血再配他一身瘦骨,怎看都覺得已是病入膏肓。 韓霖看著害怕,只好接上:“先生,起不來就別勉強(qiáng)了,反正您不起來,情有可原的將軍也不會怪罪……” “……要他管。” “?。俊?/br> “韓首領(lǐng),茶涼了?!?/br> 馮漢廣帶人大步流星跑到府門前迎人的時(shí)候,正見姚十三端著手籠披著玉毛大氅由韓霖?cái)v扶著踩階下車,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在這臘月寒風(fēng)中頷首瑟瑟——縱使再多疑問揣測,此刻也全都拋之腦后,只剩滿心擔(dān)憂。 “所以我說了不讓你去!看你這身子骨……韓霖!” 韓霖還沒等馮漢廣話落,自己先撲通一聲跪下去,抱拳訴罪! “是在下照顧不周,將軍盡管責(zé)罰,韓霖愿以死謝罪!” 怎道姚十三下了車輦半句話都沒吱,連聲當(dāng)有的官式客套,或是久別重逢的期盼都沒有,可半點(diǎn)都不像他姚十三本應(yīng)的性子,馮漢廣擔(dān)心得是個(gè)心焦,哪還顧得上跪著的韓霖,回頭便要去扶這像是隨時(shí)就會被冷風(fēng)吹歪的人。 哪知姚十三悶聲不語,竟側(cè)了身子讓馮漢廣抓個(gè)空不說—— 忽地褪了肩上大氅,剛還一副孱弱多病的模樣,怎的飛跑了起來! “姚十三!”馮漢廣嚇得不輕,緊拾起大氅跟追過去! “姚十三!跑什么!十三!” 姚十三跑得飛快,任馮漢廣追了一路都沒捏住人衣角,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直直奔了偏室就去。 正趕羅娘此時(shí)抱著思安透風(fēng),怕天寒把孩子裹成粽子,哄得正開心呢,怎道眼前忽然沖過來一人影,奪了孩子直沖進(jìn)屋內(nèi)! “呀!誰……!” “姚十三!你做什么!” 馮漢廣察覺這人氣氛不對,急忙追進(jìn)去,竟眼看姚十三將那無辜孩童狠狠丟進(jìn)細(xì)竹搖簍,一把扼住脖子,掏出懷中小劍筆直刺去! “姚十三!你給我住手,住手!”眼下根本不由馮漢廣驚愕的份兒,小將軍追不上,情急之下長刀出刃,平舉威脅在姚十三脖頸! 寒刃冰冷,再下一寸便可割破動脈,要命的威脅迫使姚十三一劍刺在嬰兒厚重襁褓上,卻還是含恨剜出大塊白棉掀落滿地! “姚十三!你瘋了!什么恨要你拿這無辜孩子出氣!” “對!馮漢廣,我就是瘋了!”姚十三憤然轉(zhuǎn)身,雙目通紅地厲聲尖叫! “??!我要你兒償命!” “償什么命!”馮漢廣見他如此沖動險(xiǎn)些害了思安,亦是頓時(shí)怒氣沖天,將他不在的這些日子發(fā)生種種一并化成郁結(jié)喊出:“怎輪得到個(gè)無辜孩子,有本事你沖我來!” “好啊你馮漢廣……我千里迢迢替你去買命,回頭來你就是這樣待我,你就是這么報(bào)答我的!你還是個(gè)人嗎!” 姚十三尖聲嚇得屋外隨馮漢廣一道追過來的人無一不敢再向前,紛紛面面相覷地呆在屋外。 馮漢廣垂眼看姚十三手握那把鑲玉石的小劍正是自己先前贈與,此刻他卻要拿來刺殺自己兒子?更是義憤填膺,低吼道:“我怎么了?我如何待你?姚十三,自你入府,我哪有過半分虧待你!不計(jì)前嫌,不論出身,替你抵萬千罵名的人是我,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了!你替我家門報(bào)仇,我也盡心全力去愛護(hù)你,沒讓你受過半分委屈!你這是犯的哪門子瘋!” 馮漢廣凝神屏息,嚴(yán)肅再道:“還是說,你知道蛇坑的事了?” “是!”姚十三叱道:“馮漢廣,我說過的,蛇與我來說就是我兒,你縱使再看不下去,再覺得惡心,也沒必要一把火全燒成灰吧!那是我的心血,馮漢廣,心血!你不知道那一把火燒的我有多疼,你不知道!血債血償這句話當(dāng)初是你同我說的,那我便要?dú)⒘诉@孩子,讓你這不是人的東西,也嘗嘗這滋味!” “就因?yàn)槲宜麐屖莻€(gè)人!我才要燒這一把火!”馮漢廣震怒大吼,他自然不知道姚十三口中的疼,是切切實(shí)實(shí)刻骨銘心的,疼在心里,身上,是烈火噬心翻來覆去生不如死的疼! “姚十三,我真不知你竟是這般心腸啊,我還曾抱有半分期待,自欺欺人著那等窮兇極惡之行定非你所為,是幕后另有他人……現(xiàn)在看來,我沒必要再問了,你權(quán)承認(rèn)了,不是嗎?蛇坑是你的,那些孩童……也是你丟下去的!” “呵,是我,那又怎樣?”姚十三冷笑出聲,扯得是個(gè)猙獰怪笑,分明是同一張溫潤爾雅的臉,卻沒了往日半分柔情! “那些孩子不都是些戰(zhàn)俘孤兒,活著受罪,掛上賣身契的死又不能遂心。我這么做倒是為他們好,早死早超生,下輩子說不定還能投到個(gè)好地方!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你知道一個(gè)人痛苦到極點(diǎn),便只剩一心求死!是你不懂求死不能的心情,我不過成全他們罷了!馮漢廣,好人叫你做盡,我無怨無悔,反正從始至終我都是夙愿將您捧上至高,為萬民俯首!我自愿的,我自愿留萬世罵名,可你……這就是你答謝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