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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千腦子一片空白。 監(jiān)軍太監(jiān)金吾聽說是京城寧王身邊紅人舒梁的嫡系。 每次去金吾府上問安不過是跟著其他官員一并去的。 說幾句吉利話,向寧王表表忠心,就能拿到了一筆不菲的貼己銀,哪里還記得這些破事兒。至于順天府里誰跟誰斗,誰上了高位,誰當皇帝……這些飄渺的權力更迭真不如兜兒里那幾十兩銀子實在。 想到這里,他嗤笑一聲。 “管他媽什么傾星閣傾月閣的,偷了老子的豬rou是真。他不是說能換錢嗎這垃圾,你這樣,差人拿著去寧夏鎮(zhèn)進寶齋里換銀子。換不到銀子,老子再砍了他不遲。” * 張一千所言普通人難以聽見,謝太初倒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面無表情收了長劍,從門口石板上撿起幾只貂,將它們掛在庫房外的麻繩上,又拿出貂皮晾曬。 “那小丫頭叫狄英,爺爺?shù)疫吰绞窃否R寺牧軍,任職監(jiān)副,管這寺中軍馬進出、飼料囤積等事宜?!彼呑龌钸厡w淵道。 “……既然是朝廷命官,又是軍戶,為什么還幾乎凍死餓死,生病了都無力醫(yī)治?”趙淵詫異。 “朝廷財庫虧空,連京中官員的祿米都發(fā)不出來。更何況邊陲這些軍戶?!敝x太初道,“太祖時雖提出以軍養(yǎng)軍的路子,給軍戶們撥劃了屯田,戰(zhàn)時為軍、閑時為農(nóng)……只是……一個軍戶十畝地,又多有戰(zhàn)亂天災,靠著貧瘠的邊疆凍土,怎么養(yǎng)得全家上下?宗親、士大夫吞田并地并不止于富饒之州府,軍戶便逐漸也沒有了地?!?/br> 趙淵沉默片刻,低聲道:“是我眼界淺薄了?!?/br> 謝太初沒有答他這句話,待收拾了院子內(nèi)的雜物,又取了水洗凈雙手,這才半蹲到趙淵面前,似乎又要為他推油揉搓手指。 趙淵一瑟縮。 謝太初的手便落了空,在半空捏了捏,收了回去。 “謝太初,你應留在順天府,幫趙戟治理天下頑疾。我們已是陌路人,不必再見。” 謝太沉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于殿下命數(shù)上還有虧欠,緣分未盡。若此時放手,與修行之道不合?!?/br> 趙淵怔忡,接著忽然笑了:“原來是這般?原來是為了真人的道?!?/br> “……是?!?/br> “是不是兩不相欠之后,真人就可以離開?” “……對?!?/br> “那如何能幫真人彌補上這虧欠的緣分?”趙淵又笑問。 他笑時極力遮掩,可眼底凄涼之意有增無減,只是此時的謝太初又哪里敢去仔細端詳。 “殿下身體虛弱,腿腳不便,吃了不少苦。不應如此?!敝x太初道,“到立春之后。屆時天氣溫和了,身體又適應了這里的氣候。我才好放心……”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 “靠著每日辛苦做工后吃一小塊兒粥方嗎?”謝太初搖頭,“怕是燕子沒回,殿下身體就垮了?!?/br> “我若做工熟練,慢慢工量就上來了,能多得些口糧。我算過的,勉強糊口?!壁w淵說,“更何況這里軍戶都這么過,我難道不行?” 趙淵是個十分有韌性的人,打定主意的事極難更改,他見識過的。只是好不容易說動趙淵,有些回旋余地,謝太初怎么可能罷休。 “我若能為殿下醫(yī)治雙腿,讓殿下行走自如呢?”謝太初問。 趙淵渾身一震。 “你說什么?” “在京城時殿下雙腿已勉強可以站立行走,只需再有數(shù)月,便可見大起色?!?/br> “天壽山時,你將我雙腿經(jīng)絡重新斬斷了。”趙淵道,“我知那不過是為了求生的權宜之計,我不怪你。真人也無需自責?!?/br> “不。那并非權宜之計。”謝太初道,“我說過的,殿下的身體經(jīng)絡堵塞郁結,才致使雙腿無法站立。要想最終站起來行走,便定要重傷經(jīng)脈,讓它們重新生長愈合。如今正是愈合的時候,再以罡氣為殿下打通全身經(jīng)脈,吃苦練習行走,立、行、跑、跳,騎馬,都再無障。殿下可健步如飛了?!?/br> “……健步如飛?” 趙淵摸了摸自己的雙腿,瘦骨嶙峋,像是枯木,是自己身體最無用多余又丑陋的一部分。 “真的嗎?” “這是我對太子殿下的承諾。君子一諾,駟馬難追。”謝太初道。 “……要多久?”趙淵問。 “半年?!敝x太初說。 趙淵沉默不語。 謝太初心底嘆息一聲:“我與殿下療傷,只需到立春前后,便可完成治療。后續(xù)殿下勤加練習,若恢復的好……我便可先行離開?!?/br> “……立春。那也沒有多久了?!?/br> “是,過了春節(jié)后,很快便要立春……也就是月余……并不算漫長?!敝x太初小心措辭,“我只白日過來照顧殿下,待晚間自有去處。殿下若覺得虧欠,便將口糧與我分食就好。” 然后他看著趙淵沉吟思考,過了片刻,才緩緩點頭。 “那就……有勞凝善真人了。虧欠真人之處,未來趙淵定竭力回報?!?/br> 謝太初松了口氣。 * 謝太初推輪椅入了屋子,將趙淵安置在火爐旁。一邊給趙淵把簸箕端過來,讓他繼續(xù)挑選箭羽,一邊打量這低矮窄小的平房,開始卷袖子收拾屋子。 忙碌幾日終于得到了權限入趙淵的房間,如今打量這屋子,倒有些來之不易的萬分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