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私兵齊聲應是，陸續(xù)上來抓了那仆役。

    步項明暴怒，要過去攔人，卻被七八個精兵反手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手下仆役在外面院子被杖十下，慘叫聲未絕，接著一刀而起，血濺當場。那頭滴溜溜滾過來，停在了房門外。

    金吾笑了笑：“步大人，您記住嘍。官大一級，壓死人。您今兒說什么，咱家這令都不會下的。韃靼來不來，咱家可比您清楚得多了。萬一真讓您瞎貓帶著死耗子，立了大功。那要咱家作甚吶？”

    步項明雙手被反剪，怒目瞪向金吾。

    “把步大人‘請’出去吧?！苯鹞釗]揮手，“什么時候步大人的膝蓋軟了，什么時候咱家再見步大人?！?/br>
    步項明被人拖了出去。

    金吾從旁邊拿了精美的緞帕擦了擦手，對趙淵笑了笑：“來，咱們繼續(xù)?！?/br>
    趙淵輕輕應了一聲，又下一字。

    末了他輸了金吾十余子，金吾狐疑盯他：“京城不是盛傳庶人棋藝超群嗎？”

    趙淵道：“今日受了驚嚇，有些慌張?！?/br>
    他謹小慎微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貴族氣質(zhì)，金吾瞧著他低垂的頭，輕蔑哼了一聲。

    “罷了?？倸w樣貌還沒什么變化?！彼麑ο旅嫒说?，“來人，將庶人帶去偏遠歇息吧?！?/br>
    他又瞧了瞧趙淵的道袍。

    “再找些個精貴的衣物，明日好好給庶人打扮一下?！?/br>
    *

    趙淵被仆役推著，與陶少川匯合，又送去了一偏僻院落。

    陶少川打量他問：“殿下無事吧？”

    趙淵搖了搖頭。

    他拿出那只鈴鐺，牽著平安結(jié)。

    鈴鐺在風中叮當作響。

    過了片刻，他忽然熱淚盈眶，他明白了沈逐要傳遞的意思。

    鈴鐺……平安……

    林奉安，還活著。

    第35章 誰定蒼生（二合一）

    京城，煙袋斜街酒肆。

    玉衡樓正對著什剎海那一側(cè)，算是個清雅之地，設了假山石凳，供喜歡安靜的客人們品酒賞景。

    沈逐坐在靠近水邊的那石凳上，看著湖旁不遠處的道錄司散了衙。眼神漆黑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過了片刻，周遭酒肆都掌了燈，墨色的湖面上亦升起了瑩瑩的倒影。

    小二提了兩個未拆封的酒壇子過來：“沈大人，您的酒?！?/br>
    沈逐收回思緒，站起來接過酒壇，從懷里掏出五兩銀子遞過去。

    小二諂媚笑道：“哎喲，咱們玉衡樓可萬萬不敢收您的錢呀。您能來就是給咱們臉了。使不得、使不得。”

    沈逐還欲再給，斜里插入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人沈逐沈大人，現(xiàn)在可是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監(jiān)聽百官、專理詔獄，哪個敢不聽話的、敢說了皇上朝廷不好的，直抓入獄無須請旨。現(xiàn)在要給你酒錢，你一個小二……還、還敢不收？”

    沈逐抬眼去看，段寶齋蹣跚走過來，醉眼稀松。

    “玉書?！鄙蛑鸷傲怂宦?。

    段寶齋怪笑起來：“沈大人與我稱兄道弟，我只覺心中惶恐，不敢相應。畢竟之前做了您兄弟的湯浩嵐都死在御階前了不是嗎？”

    “……他不遵太子令撰史，我不得以——”

    “哼?！倍螌汖S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看著他，“沈逐，以前你說在北鎮(zhèn)撫司，不得不遵上級指令。我們兄弟幾個都體恤你。瑞邈平日瞧你不慣，我與開霽常常勸慰他?？墒悄?、你……你怎么能……”

    他說到這里，聲音沙啞，質(zhì)問：“你怎么能投靠了趙戟，做這宵小之輩。連自己兄弟都起了殺心？！這口人血喝起來快慰嗎？”

    沈逐聽他質(zhì)問，眉心漸漸緊蹙。

    “段寶齋，我不是你。吏部尚書之子，衣食無憂，自小富貴，有些東西自然就是你們這些貴族公子的，不用爭不用搶。你現(xiàn)在說我飲人血，你又何嘗懂我的苦處?！?/br>
    “苦處？”段寶齋笑了幾聲，問，“你的苦處能比得上被你割下頭來示眾的太子屈辱？能比得上全家死絕、褫奪封號為庶人、遠在寧夏的趙淵悲慘？！別人的命不是命，只有你的才是嗎？沈逐，你的良心呢，人性呢，喂狗了是不是？！”

    一番逼問，直抵沈逐內(nèi)心。

    直讓他狼狽不堪，幾乎無法躲閃。

    沈逐怒問：“你說我卑劣。你父親段至臨陣倒戈，拉了二三十朝中清流下水，他喝的人血，難道比我少？”

    已醉的段寶齋怔在當下。

    回憶起了他那個父親——所謂朝廷重臣、清流之中的忠良砥柱，吏部尚書段至所做的一切。

    他怔怔道：“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不是這般的人……”

    “他怎么不是你父親?！鄙蛑鹫f，“便是你如今生性再頑劣，再不求上進。你父親依舊能靠著通天權(quán)力，在韓傳軍處為你謀得參將一職。你家大業(yè)大，仆役眾多，不愁吃喝，打架賭博喝酒樣樣精通。你這般的混世魔王，可笑卻還有無數(shù)媒人為你說媒。如今因為你父親在新帝面前得了信任，更讓人對你禮敬三分。段寶齋，你生來就是段至之子，你流著他的血，用著他積攢的財富，還要靠著他官運亨通。你又比我干凈幾分？”

    段寶齋面容逐漸痛苦，仿佛已經(jīng)被擊潰，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哈哈大笑，如泣如訴。

    “你、你說得對。我與你沒什么不同。父業(yè)子成、父債子償。你說得對，沈逐……我不過是個吸血的蠹蟲……便是不同意，也順父意做了韓傳軍的參將。不過幾日便要隨他去宣州……韓傳軍殺了開霽父兄。我卻要去給他做參將……我對不起開霽……我、我對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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