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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陰山大營后,闞玉鳳收到了三娘子的請柬,這老氣橫秋的年輕人終于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他書信一封,承諾待日后悠閑時,定赴歸化城之約,又蓋上自己的私印,這才差傳令兵送往歸化城。 寧夏處又有新簡訊傳來。 與三娘子的信息無差。 韓傳軍出開平,帶八萬人向陰山而來。 六千人對五萬人無異于以卵擊石,眾人合計了一下,最后謝太初道:“兵者,詭道也?!?/br> 他指了指地圖上的開平。 “開平駐兵八萬傾巢而出,既然如此我們便去開平吧。”他對趙淵說,“殿下可愿帶我回開平省親?” 開平…… 光是聽見這兩個字。 心里那種回鄉(xiāng)的感覺忽然就急迫了起來。 “離家十余載,也該回去看一看了?!壁w淵說,“我們回開平?!?/br> * 六千人的隊伍,行動是神速的。 軍令一下,第二日清晨營寨全拔了,再沒什么剩下。這邊軍隊結集交予闞玉鳳和蕭絳,趙淵又要坐鎮(zhèn)中軍。 謝太初難得清閑,便上了陰山,在那塊兒青苔遍布的石碑前沉思。 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體內(nèi)被他刻意壓制的罡氣,自來了陰山成親后便完全不再受他控制。謝太初幾乎能感受到每一根經(jīng)脈在罡氣游走中撕裂的劇痛。 接著一口血吐了出來,謝太初踉蹌兩步,撐住自己的墓碑,才將將不曾倒地。 急促喘息許久,眼前終于恢復了清明。 他擦拭掉嘴角上的殘血,過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打開來,里面是可以救命的那丸神藥……陸師叔曾叮囑他盡快服用。 只是…… 似乎沒有什么必要了。 他將那丸藥重新放回匣子中。 又將匣子放在了墓碑上方。 山下響起了戰(zhàn)鼓聲,部隊開始蜿蜒出發(fā)。謝太初緩緩踱步下山,趙淵騎著大黑正在山下路的盡頭等待著他。 “太初,走吧?!壁w淵伸手過來,“我?guī)慊丶?。?/br> 謝太初仰頭看他。 在這一刻,所有走火入魔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刺痛似乎都隱匿消散了。 唯有這個人,映照在他的心房。 他握住了趙淵的手。 “好。我隨殿下回家?!?/br> 謝太初道。 第54章 無關善惡 韓傳軍帶隊伍千里奔襲,從開平抵達陰山腳下已是十日后的事情了。 趙淵的大營早就“人去樓空”。 抓了附近的牧民來問,說是十日前就走了,不知方向,也不知所終。那些牧民看起來還是漢人,可都已經(jīng)被當?shù)氐捻^靼人同化了,蒙語說得利索,卻是聽不懂漢話的。 下面的副將把幾個人捆在營地中央,用軍棍廷杖到渾身是血,這才有人瑟瑟發(fā)抖說是往南逃逸,然而再多的也問不出來。 韓傳軍身邊的左參將田允恩是極沒耐性的,又等了片刻再沒有更多的信息,便將抓來的牧民統(tǒng)統(tǒng)斬首。 草原的天氣變幻莫測。 牧民們被拉到山坳中斬首時,天上的云朵堆積,隨后下起了蒙蒙細雨,沒有一絲日光,濕冷的雨被風吹著,飄散在草原上,似霧一般彌漫開來。 伴隨著哭喊、求饒、和慘叫聲。 那些濕冷似乎從胸口鉆入了人的心眼兒里,讓人自內(nèi)而外的寒冷刺骨。 牧民的血流成了一個水洼,周圍的地都成了泥漿。 田允恩一腳誤入泥濘,靴子上濺滿了血色的泥點兒。 “可真他媽晦氣?!彼铝丝谕履R道,“這鳥地方老子再也待不下去了,草地里都他媽是馬糞羊糞,還有蠻子的血……也配臟老子的靴?!?/br> 他踩在尸體上,蹭掉腳底的泥濘,又道:“說起來,這里離歸化城不遠了,要不回頭跟巡撫大人說一聲,咱們往歸化城去耍耍得了,蠻子女人玩過嗎……玉書,怎么不走?還需去巡撫大人處復命。” 站在那血洼旁沉默的段寶齋聽見他的話,回頭看他。 比起之前在京城里的時候,他瘦了很多,臉頰凹陷下去,顴骨明顯了一些,這讓他眼窩顯得深邃。他眼神里的那些浮華盡褪,變得漆黑沉寂,像是黑夜里帶著傷,不曾全然好起來的狼。 “這些人不過是當?shù)氐钠胀撩瘢皇擒娙?、亦沒有武器,為何要取他們性命?”段寶齋問。 “為何?”田允恩冷笑一聲,“就憑他們是蠻子,外族天然便是敵人,這個道理你一個吏部尚書的兒子不會不懂吧。” 段寶齋對他言辭間的嘲諷并沒有太多反應:“雖然也興之前侵入寧夏。可俺答送了謝罪書到順天府請罪,并殺了吉默。俺答封貢,天下太平了二十多年,沒有什么敵人。更何況,你殺的這些人中,多有漢人?!?/br> 田允恩沒料到段寶齋竟然追著不放,微微瞇眼不客氣地回頭瞪他:“段寶齋,你是右參將,我是左參將。咱們大端以左為尊,可我卻對你以禮相待,你不要不知好歹?!?/br> “濫殺無辜,欺辱平民……不知道好歹的人不是在下?!?/br> “你!” 田允恩惱羞成怒,拔刀上前,抵在他脖子上。 周圍一群將領都嚇壞了,連忙過去勸架。 “田哥,田哥,不至于不至于……”有聰明的拽著田允恩的手腕對他小聲道,“你想想玉書的父親,你想想……咱們得罪不起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