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允恩笑了笑，對身側(cè)的段寶齋道：“我料趙淵心智崩潰，卻沒料到他庸碌至此。從陰山過來，他有千百次機會入韃靼，興許還能留得一條性命。如今在個廢城中坐以待斃。真讓人瞧不上?！?/br>
    “行兵布局，還是小心些好?！倍螌汖S道，“我知道開霽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能在京城隱忍十?dāng)?shù)年，不是靠著僥幸。更何況身側(cè)還有謝太初——”

    “你與他親近，太高估趙淵了?！碧镌识骼湫α艘宦暎皝砣?，傳我命令，加緊腳程，今日務(wù)必抵達(dá)舊開平，生擒趙淵?！?/br>
    段寶齋皺眉：“到北山還有三十里，從北山區(qū)開平亦有三十里。而進(jìn)山之后多是崎嶇山路，莫說急風(fēng)驟雨，怕是放在平日要想日行六十里都十分勉強。如今趕這急路，怕是不妥。”

    “哦？”田允恩撇他一眼，“依你的想法呢？”

    “最好就地扎營，讓兄弟們就地休整，待天氣放晴后再入山?！?/br>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認(rèn)不清局勢嗎，還幫趙淵說話?！碧镌识鞅湫α艘宦暎覀兙偷匦菡愕昧藱C會可以逃離對不對？”

    段寶齋一怔，怒了：“田允恩，我就算與趙淵曾經(jīng)結(jié)拜。可如今上了戰(zhàn)場，是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咱們做參將的，背后扛著萬人的性命，怎么容得徇私？莫要用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戰(zhàn)機轉(zhuǎn)瞬即逝，兵法更是詭道。越是大雨淋漓的時候無法行軍，我們才應(yīng)該出其不意，奇襲開平衛(wèi)！”田允恩道，“可你呢，卻一直阻攔行軍布陣。有沒有徇私，你自己心里清楚。待此役結(jié)束，我定上本參你畏戰(zhàn)瑟縮！”

    “你——”段寶齋臉色鐵青，剛要開口大罵，卻硬生生忍住了。

    “呵呵，你記得我是先鋒主將就還算多少還有些腦子。”田允恩冷笑，轉(zhuǎn)頭對其他將領(lǐng)及傳令官道，“全軍將士聽我號令。加緊腳程，入北山！”

    *

    雨中，近萬人的隊伍開始移動，入山后便分發(fā)了黑火油，點燃了，在雨中燒著，不會熄滅。

    從蕭絳潛伏之處看去，山下行進(jìn)中的軍隊，像是一條蜿蜒的火龍，緩緩移動。

    他呸了一聲：“這個田允恩真是個蠢貨。”

    他將頭頂遮蔽的灌木移開了一些，周遭的草叢中、樹蔭下，躲藏的都是肅王軍。他們這只軍隊已經(jīng)在北山潛伏了數(shù)日。在漆黑中，北山像是張開了大嘴的怪物，即將吞噬所有入內(nèi)的人。

    身后輕微的有些沙沙的動靜。

    不一會兒，闞玉鳳從他躲藏的灌木中鉆出來。

    “田允恩進(jìn)來了，跟預(yù)料的不差，先鋒約一萬人?！标R玉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從懷里掏出一卷牛皮輿圖打開，里面是前幾日讓人繪制的北山地形，“再過半個時辰，他的人就能完全入山。”

    “我已安排了石貫帶人在北山腳下守著，他們只要全進(jìn)來，就收了口子，斷了他們的退路?！笔捊{道，“今晚雨大，且田允恩軍隊疲憊不堪……形式不錯。打嗎？”闞玉鳳搖頭：“我就是為了這個事來。肅王那邊來了軍令，讓放田允恩過北山?！?/br>
    “為何？”

    “韓傳軍的大部隊跟得緊，后面已到張北。明日便能抵達(dá)北山?！?/br>
    雨下著，闞玉鳳又擦了擦臉。

    他年輕英俊，二十六七的年齡，劍眉入鬢，面如冠玉。曾是多少甘州閨中女兒仰慕的少年英雄。

    如今在這灌木中的泥濘地里，雨打濕了他的鎧甲，臉上都是剛才抬手擦拭留下的泥污，半分颯爽的樣子也沒有。黑暗中那些雨水的光亮，映襯在他的眼中，倒影出清冷的波光。

    寒冷中，他不覺得苦，點燃了一個暗火折子，在昏暗的光亮里照著輿圖對蕭絳小聲道：“張北到北山不過四十多里地，一天腳程。明日韓傳軍帶隊伍而來，沒得到田允恩部隊的接應(yīng)，怎么也說不過去……”

    “你說得對?！笔捊{點點頭，“韓傳軍是個多疑的人，一旦他察覺出田允恩入北山情況不對，便會直接改道萬全，從萬全右衛(wèi)入關(guān)。那么……我們就錯過了斬殺韓傳軍的良機了。把輿圖收了吧，北疆地域，哪里有不記得的地方?！?/br>
    闞玉鳳應(yīng)了一聲，滅了火折子。

    于是山頂周遭都黑了。

    只有山下朦朧的“火龍”還在蜿蜒。

    “今日這個氣候這個時辰，田允恩的部隊過不了北山?！笔捊{道，“他不得不在前面陳家坪附近扎營，待明日雨小后再繼續(xù)趕路。如果我們今晚不殺田允恩，明日他的先鋒部隊就要跟韓傳軍大部隊匯合……除非有辦法誘敵深入?！?/br>
    “肅王思慮周全，已經(jīng)安排了謝道長帶了五百余人在陳家坪等著田允恩，田允恩一定會追擊?！标R玉鳳道，“他的隊伍在山路上蜿蜒，會被拉得很長。只要田允恩冒頭，我們便斬斷田允恩部隊前后聯(lián)系，讓消息無法流通。韓傳軍誤以為北山安全，加急入山……”

    “那時候我們就將韓傳軍主力部隊在北山扎扎實實的包上餃子，煮熟了一鍋端！”

    *

    天黑，長期的大雨讓北山坡道屢有滑坡，為了讓戰(zhàn)馬行進(jìn)，眾多士兵伐木墊路，行進(jìn)極為緩慢。

    時間每往前行進(jìn)一刻，天色便暗上一份。

    酉時已過。

    段寶齋內(nèi)心不詳?shù)念A(yù)感濃烈。

    他從狹窄的山路上騎馬擠過去，在隊伍中段找到了躺在二人抬的躺椅上的田允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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