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
他亦不愿再看下去。 轉身便走。 一路走出了舒宅。 嚴大龍對隨堂道:“派個教程快的先回宮傳話,說舒掌印自去了?!?/br> 隨堂應了一聲。 轎子出來了,嚴大龍上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在他身后緊閉。 巷子里沒有人,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商鋪與民宅緊閉,路上行人稀少。肅王府的大軍已抵達河間,正在攻打天津三衛(wèi)。 不時有前方傷員撤退,更帶回來無數(shù)謠言。 “雙林何在?”嚴大龍問。 隨堂在轎外答:“小嚴爺出宮了,去處未曾在內官監(jiān)報備。但是方向乃是沈府……” 嚴大龍沉默了一會兒。 “舒梁已自盡,沈逐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待他回來說與他聽?!?/br> 隨堂應了一聲問:“掌印,這京城是否要變天了?” 此時已到八月下旬,秋色漸濃,楓葉被紅色染盡,從樹梢上飄落。 再過不久竟又要霜降。 一年之間京城局勢多次反復,難怪人人自危。 嚴大龍嘆息一聲:“是啊,這天寒冷刺骨,是要變幻的征兆了?!?/br> * 嚴雙林才踏入沈宅,便看見了坐在廊下躺椅上的沈逐,他臉色蠟黃,眼窩凹陷,似久病未愈之人。只這一眼,嚴雙林已露了悲容。 “你自入蜀被謝太初上了脾臟,如今已過去兩個月,傷口還不曾好嗎?”嚴雙林問他。 沈逐微微搖頭:“你自我歸來便不曾過問,今日為何來?” “肅王已至河間,朝中亂作一團。陛下賜下鴆酒于舒梁,想必很快會牽扯到你的身上,你還是早做些打算吧?!?/br> “入蜀之前,你便說過我是自尋死路,再無生機。我做什么打算?天下又有何處能是我的歸宿?” 嚴雙林竟一時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聲音,沙啞道:“我去求肅王。他是念舊之人,定會看在我侍奉過往上,饒你一命?!?/br> 沈逐大笑。 他牽動了身體,于是肋下刀傷劇痛,讓他忍不住按了住了那里,劇烈咳嗽起來。 嚴雙林上前查看,竟又有血跡從紗布下滲透出來。他慌忙按住那處,問:“府中大夫呢,在何處?” “在后院……咳……咳……為皇太孫趙浚請脈。” “我去請大夫來。”嚴雙林正要起身,被沈逐拽住手腕,猝不及防被他拉入懷中。 “皇太孫早晨時呼吸變得深沉,心跳脈搏加速。大夫說似要醒來,我便讓他一直守著了?!?/br> 嚴雙林一驚:“皇太孫要醒?” 沈逐勾起嘴角嘲諷一笑:“如今肅王已到天津,可若趙浚醒了,誰來做這天下的主人?你應該記得皇太孫才是先太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之人。便是肅王也無法爭得過他?!?/br> 嚴雙林失語。 沈逐又咳嗽笑了起來:“你放心,一個昏迷近年的人怎么可能這么容易醒來,就算醒來又怎么可能馬上有所動作?!?/br> 嚴雙林瞧著他邊笑邊咳嗽,直覺此人可惡。 沈逐忽道:“你可曾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嚴雙林怔忡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第一次去樂安郡王府中赴酒宴?!鄙蛑鸬?,“那日立秋,下了場濕冷的小雨,我便遲到了幾刻。眾人喧鬧斗詩吟歌作樂。樂安郡王為舊詞譜寫新曲,讓你唱誦……我抵時,小廝帶我入了院內,湖邊燭光炬火搖曳,你那片燈火中,清唱《雨霖鈴》?!?/br> 他撫摸嚴雙林的面容。 “怎么會有那樣的人,唱著那樣的詞。鉆入我的心房。雙林,我是個寡言之人,又自覺身份比不得貴族子弟,并不敢提及此事??晌覍δ愕男囊狻?/br> 嚴雙林別過頭去:“別說了?!?/br> 沈逐沉默了一會兒,松開了手,嚴雙林便站了起來。 一時間二人竟陷入沉默般的僵局。 “該說的,我都說了。情誼還君,我這告辭了?!眹离p林道。 沈逐不再看他,沙啞回了一句:“好。你多保重?!?/br> 他瞧著嚴雙林的身影走過回廊,穿過花門。 有一片落下的楓葉,悄然飄落在雙林的肩頭,他卻毫無察覺,帶著這片赤紅的楓葉,遠離了沈逐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么,在這一刻,沈逐不想與他告別。 想追他回來,囚他于懷中,永不分離。 可是他終究該走。 “老爺,大夫請您去偏院看看……”仆役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側。 “怎么了?” “皇太孫那邊似乎真的快醒來了。” 沈逐點了點頭:“扶我去。” * 嚴雙林才上轎,簾子還未曾放下,便聽見一聲尖叫聲傳來。 有人慘叫:“殺人了——!” 他一怔,大步返回,走入沈逐的主院時,廊下躺椅上那個身影不在了。他問仆役:“沈逐人呢?” 仆役正在慌亂茫然,答道:“剛去了偏院?!?/br> 嚴雙林在這一刻已有不安,他對沈逐家中何其熟悉,不用仆役帶路,他已疾步往偏院趕去,待到偏院,已有數(shù)人從里面沖了出來,其中一個衣袍上濺滿鮮血的,正是沈家大夫。 廂房大門半開,嚴雙林推門而入,抬頭便瞧見那沉睡已久的皇太孫竟已醒來,手中握著一鐵器打磨成的菲薄利刃,捅入了沈逐的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