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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填補以前的空缺,想不辜負余下的人生,想勇敢地去追求幸福。 于是等晚上鄭大爺過來時,臉上就變得相當精彩。 我資敵了?! 這是什么世道! 看著好像比幾年前更年輕的妻子,鄭大爺酸溜溜地說:“我才死了幾年啊,你就變心了?!?/br> 女為悅己者容,以前咱倆過的時候,也不見你打扮得這么上心。 秀芬阿姨就道:“我又要上班,又要養(yǎng)孩子,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還得洗衣做飯備課改作業(yè),哪里有時間打扮?” 鄭大爺一噎,好像確實是這樣。 剛結(jié)婚那兩年,老伴兒貌似也挺精致來著,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可后來…… 從什么時候開始不一樣的來著? 啊,老大出生之后。 晉升為新手父母的他們著實過了兩年焦頭爛額,雞飛狗跳的日子,什么都要會,卻什么都不會。 好像從那個時候起,秀芬就顧不上化妝,顧不上打扮了。 為了多爭取幾分鐘睡眠,她甚至連精致的高跟鞋都束之高閣,換上更穩(wěn)當,更適合奔跑,也更方便打理的休閑鞋、運動鞋,每天跑著上班。 鄭大爺偶爾也會幫著帶孩子,但絕大部分時間,孩子還是mama帶的。 有時他累得人仰馬翻,半夜聽見孩子哭,動都動不了時,還能聽見身邊的妻子掙扎著爬起來,去給孩子喂奶。 他不是沒想過幫忙,可好累呀。 “幸虧我不是女人……”類似的念頭,無數(shù)次從鄭大爺腦海中劃過。 鄭大爺有些心虛,可轉(zhuǎn)念一想,誰家不是這么過來的? 真要論起來,他還給孩子換過尿布,帶他們出去玩,已經(jīng)算同齡人中做得很不錯的啦。 “合著咱們這么些年的感情,就都沒了唄?” 他帶著點羞惱,帶著點氣憤,還帶著點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不敢確認,或者說不想確認的恐懼。 如果妻子再婚,孩子們有了新爹,會不會,會不會過段時間,自己就會被徹底遺忘? 在地府的幾年經(jīng)歷讓他認識到,生理上的“死”并不是人生的終點,被世人遺忘,才是真的死亡。 秀芬阿姨抬起長滿皺紋,卻依舊美麗的眼睛,平靜道:“說這樣的話,就是你自己賭氣了?!?/br> 看著老伴兒微微泛紅的眼眶,鄭大爺張了張嘴,忽然有些心酸。 是啊,他就是在賭氣。 可氣什么呢? 氣妻子真的要拋棄自己? 還是氣自己不夠優(yōu)秀,不敢面對現(xiàn)實,直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當年妻子跟著自己,確實受了不少委屈。 大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我確實可以做得更好的。 鄭大爺默默地想。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就算塊石頭,湊在一起過四十年,也能捂熱了。 當初他們是領(lǐng)導(dǎo)介紹認識,最初,確實是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的。 可后來組建了家庭,又有了孩子,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一起哭過笑過,誰能說沒有感情呢? 真一點感情都沒有的話,也過不到現(xiàn)在。 有時鄭大爺自己都在想,他們過了一輩子,這到底算不算愛情? 細細想來,或許還是親情多些。 但無論如何,他們確實曾是世上最親密的關(guān)系。 當初自己去世,哭得最傷心的就是老伴兒了。 唉,自己走了,就剩下她了。 她有咽炎,平時要開加濕器,卻總忘記清理,都是自己做的。 也不知自己走了這幾年,她學(xué)會沒? 還有平時需要訂桶裝水,你一個孤寡老婆子在家,可別什么人都隨便放進來…… 鄭大爺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口氣一出來,他整個都萎靡了,好像這幾天支撐他“無理取鬧”的東西,轟然倒塌。 “那年畫架被延兒弄壞了,你急得要哭,我說一定給你修得看不出來,是騙你的?!编嵈鬆旊p手放在膝蓋上,前后摩挲了幾次,“其實我沒能修好……” “我知道,”秀芬阿姨忽然笑道,“你趕在我下班之前買了個新的換上,當時我一眼就看出來了?!?/br> 鄭大爺一愣,也拍著腿笑了。 “唉,也對,你天天對著,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他以為自己騙了老伴兒幾十年,可沒想到,原來是對方一直都知道。 鄭大爺撓了撓頭,“真不想走得這么早啊……” 退休金還沒回本呢! 誰知牧魚剛把這話傳達過去,一直溫柔微笑的秀芬阿姨抹了抹眼淚,突然開啟狂暴模式: “是我讓你早死的嗎?!” 牧魚:“……” 師無疑:“……” 阿姨你誰?! 鄭大爺直接被嚇了一哆嗦,“我沒……” 然而秀芬阿姨完全不想聽他的解釋,不等牧魚轉(zhuǎn)達就機關(guān)槍一樣噠噠噠瘋狂掃射起來: “就不知道上輩子欠的兩口黃湯、那幾口煙是怎么的,天天抽天天抽!我勸多少回了,你聽了嗎? 狗屁的【飯后一只煙,賽過活神仙】,現(xiàn)在神仙了吧?美了吧? 看看你這個德性,人家那些大領(lǐng)導(dǎo)整天憂心國事,也沒見煙酒不離口。你倒好,渾身沒有二兩rou,肩頭擔子沒有一指寬,也不知哪來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