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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我真的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看過朝霞了……我快畫不出來了。” 記憶總有一天會用光的。 再三確定了她的名字是哪一個“yan”之后,柳新就開始叫她小石頭。 他說這個名字其實很好聽,石頭代表著堅強。 人們都說巖石亙古不變,這其實是不對的。 因為對它們而言,人類的短短百十年壽命不過須臾一瞬,實在太過短暫了。 不讓你去看戈壁灘上的那些風(fēng)化的巖石。 它們曾在那里被風(fēng)吹了千年萬年,現(xiàn)在只要輕輕一捏就碎了。 石頭也會死的。 趙巖抿了抿嘴,胸口酸酸澀澀的。 “那我去問問醫(yī)生?!?/br> 其實偶爾柳新狀態(tài)好的時候,她也會推著對方下去走走。 但這個地方實在太小了,一旦超出小花園,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各色滿面愁苦的病人。 那些病毒和細菌可能對普通人造成不了什么危害,但對免疫系統(tǒng)崩潰的柳新而言,非常可怕。 他們只敢在那方寸之間打轉(zhuǎn),貪婪地注視樓群空隙中錄下來的一點藍天。 有時候趙巖都覺得這樣太可憐了。 像被囚在鐵籠之中等死的獸。 醫(yī)生沉默片刻,“白血病晚期患者的免疫系統(tǒng)幾乎全面崩潰,抵抗力是很低的,原則上我們其實不太建議他去外面。但是……盡量挑人少和環(huán)境好的地方吧,戴好口罩和基礎(chǔ)藥,不要離開太遠,快去快回?!?/br> 趙巖覺察到了對方言辭中的那一段沉默。 她沒有問是什么,只是覺得很難受。 但是…… 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得到外出許可后,柳新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好了不少。 他開始每天趴在窗子上往外看,掰著指頭數(shù)什么時候能出去。 趙巖每次都會覺得好笑,可笑著笑著,她又想哭。 為什么呀,明明是這么好的人…… 她見過幾次柳新的父母,一看就是那種很有修養(yǎng)的高級知識分子,待她也非常和氣,總是說些感謝的話。 她的雇主有著良好的出身,出色的才華,善良的心靈……幾乎擁有了一切,卻唯獨沒有健康。 老天太不公平了。 約定外出的前一天,趙巖沒有回學(xué)校。 她要帶柳新去看明天的朝霞。 柳新住單人病房。 雖然沒有客房,但客廳和活動空間很大,那里有一張長沙發(fā),她就睡在上面。 柳新一晚沒睡。 或許是因為疼痛,或許是因為期待。 他不太敢發(fā)出聲音,可偶爾輕輕挪動手臂的時候,還是會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趙巖在黑夜中爬起來,“又疼了嗎?” 柳新很想承認(rèn),但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打擾你睡覺了嗎?” 趙巖搖頭。 沙發(fā)太軟了,她不太習(xí)慣。 “你困嗎?” 柳新問。 趙巖又搖頭。 柳新高興起來,“不困的話,我們聊天吧。” 反正他以后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睡覺,為什么要浪費這樣珍貴的時光呢? 趙巖有點懵,“我不會聊天。” 一般都是對方說,她負(fù)責(zé)聽的。 柳新想了下,“跟我說說你的事吧,說說你的故鄉(xiāng),你的童年,你上學(xué)的事情?!?/br> 趙巖抱著膝蓋坐起來,聲音有些發(fā)悶,“都是些很沒有意思的事情?!?/br> 柳新卻意外堅持,“可是我想聽?!?/br> 那,好吧。 趙巖不太懂得拒絕。 她開始努力回憶。 說來也奇怪,她曾經(jīng)對貧瘠而落后的家鄉(xiāng)那樣避之不及,一度想要忘卻,可如今再回想起來,卻發(fā)現(xiàn)記憶竟如此清晰。 它們從未遠去。 只是短暫的縮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安安靜靜等待塵土落下。 “我出生的地方很窮,所有的人都很窮……” 趙巖的口才實在不怎么好,說起故事來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經(jīng)常這件事說到一半,又匆忙調(diào)回頭來補充之前的細節(jié)。 亂糟糟的。 可柳新聽得津津有味。 聽趙巖說到過年殺雞,柳新就很驚奇的哇。 “你好勇敢?。《几易约簹ⅨZ的嗎?” 殺鵝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嗎? 趙巖有點迷茫。 但柳新見識那么廣,既然他說是,那么或許就真的有點了不起吧。 “鵝rou好吃嗎?” 柳新又問。 經(jīng)過了剛才的肯定,趙巖的講述忽然流利不少,“好吃的,可以跟粉條一起燉,香噴噴的爛乎乎的……” 伴著柳新接連不斷的驚嘆,趙巖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越來越有條理,講述也越來越清晰。 兩人聊了一宿,最后實在困得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然后差點睡過頭。 “哇!要來不及了!” 趙巖直接從沙發(fā)上滾了下來。 所幸需要的大部分東西昨晚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只要再去拿著醫(yī)生開的條子找護士拿今天的藥就好。 柳新特意帶了相機。 出門前,他的手有點抖。 趙巖也有些緊張。 她擔(dān)心出事。 “走吧!”柳新的聲音從口罩后傳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