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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兼職,不能再來照顧你了。 柳新的眼神黯淡下去,“是呀……”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病房中一片安靜,越發(fā)顯得消毒水味濃的嚇人。 見趙巖悶悶不樂,柳新卻輕笑道:“以前那個抓住一切機會拼命往上爬的小石頭去哪兒啦?” 趙巖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不去……” “對嘛,工作是一輩子的事,千萬不可以任性,”現在柳新說話已經很吃力了,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的每個字都發(fā)音清晰,“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讓自己后悔?!?/br> 趙巖辭掉了看護的工作,正式開始了實習工作。 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驟然縮短,趙巖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實在顧不上去醫(yī)院了。 連續(xù)幾天,主治醫(yī)生過來查房時,總會發(fā)現柳新側躺著,盯著門口看。 每當門口有動靜,他的眼睛就會驟然亮一下。 可每次都會失望。 “在等那個女孩子嗎?”醫(yī)生問。 柳新沒出聲。 會客廳的墻上掛滿了畫,都是絢爛到耀眼的朝霞。 這都是以前的。 柳新已經很久不畫了,他拿不動筆了。 “年輕人勇敢一點,”醫(yī)生笑著鼓勵道,“應該有電話吧?” 原本他以為是一廂情愿,如今看來…… 只是,可惜了,造化弄人。 柳新終于有了點反應。 他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里泛起一點漣漪,最后一次用力看了眼門口,艱難地轉過身,仰頭看著天花板,聲音飄忽道:“算了。還是不要打擾她了?!?/br> 畢竟我這樣的人…… 我是如此的狼狽,如此的不堪,又有什么資格說喜歡? 偶爾趙巖擠出時間來醫(yī)院,都會找個角落偷偷哭。 等哭完了,才笑著去跟柳新說話,告訴他自己工作中遇到的有趣的事、困難的事。 柳新每次都會認真聽,可好幾次都會中途昏睡過去。 他太累了。 有一次柳新醒過來,就看見趙巖正抓著自己的手哭。 她拼命壓抑著,可抽噎聲還是一點點從喉嚨里漏出來,像寒冬擠進來的風。 柳新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卻連動動手指頭都難。 他幽幽嘆了聲,“好想再看一眼朝霞啊?!?/br> “我明天帶你去看?!壁w巖抹著臉說。 柳新本想說,你明天還要上班呀,還是回去吧。 可這話在喉嚨里滾了幾次,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偷偷告訴自己,就任性這一次,好不好? 當晚,趙巖沒回去,又像很久以前那次一樣,躺在沙發(fā)上。 兩人誰都沒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誰都沒哭。 第二天清晨,趙巖又推著柳新去了公園。好輕啊,她想,就像推著一片葉子一樣,只要一陣風刮過,輪椅上的人就會被吹走了。 真討厭,眼睛又好像進了沙子,酸酸澀澀,脹得發(fā)痛。 入秋了,公園里的樹木染上金色,路上滿是泛黃的落葉,踩上去,咔嚓一聲就碎了。 它們曾經那樣富有生機,可此時,卻脆弱得像一片紙。 柳枝很長,偶爾被風一吹,還會輕輕擺動。 柳新忽然道:“柳新,柳色新……可惜呀,我大約是等不到明年的柳色新時了……” 坐在返程的地鐵上,趙巖淚流滿面。 她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可眼淚卻像秋雨一樣,綿綿不絕。 旁邊的乘客都忍不住猜測,這個年輕的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會這樣難過。 她簡直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一樣。 那種沉重的絕望叫人不忍心看。 旁邊的阿姨掏出手帕遞過來,柔聲道:“姑娘,別難過,這世上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趙巖盯著面前的手帕看了會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過不去的。 這次的坎兒,真的過不去的。 柳新死了。 在跟趙巖看過朝霞后的第三天,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趙巖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 她只來得及匆匆趕去墓地,在他墓碑前擺上一束怒放的向日葵。 墓碑上貼著照片,應該是柳新尚未病發(fā)的時候拍的。 趙巖再次確認,他的確是個非常帥氣的青年,一雙溫柔的眼睛像秋日午后的湖水,波光粼粼。 “趙小姐?”神色憔悴的柳爸爸扶著妻子過來,遠遠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試探著叫了聲。 趙巖胡亂抹了把臉,“您好?!?/br> “真的是你,”柳爸爸道,“多謝你來看他。” 他瞧著比以前憔悴多了,活像老了一二十歲。 中年喪子,總是人生難以承受之痛。 “以前,勞累你費心了?!绷鴐ama朝趙巖鞠了個躬。 “阿姨使不得!”趙巖慌忙扶,“我……兩位多保重?!?/br> 她不太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哭的樣子,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為什么哭呢,非親非故的,怪不好意思的。 “趙小姐!”柳爸爸突然叫住她,“他留下了幾樣東西,我想,你會需要的?!?/br> 是兩張肖像畫,畫上的人正是趙巖。 她笑著,自朝霞中走來。 故事接近尾聲,江瀾停下來,端起桌上的果酒飲飲而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