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師無疑忽問:“二爺和三爺都在嗎?” 伙計點(diǎn)頭,“在呢,不過今兒沒有兩位爺?shù)膽?,還是說先生您認(rèn)識我們幾位老板?要不小的去通報聲?” 師無疑擺擺手,“不必,你出去吧?!?/br> 等那伙計一走,牧魚就道:“不對啊,老王說了,花門出事那天,二爺三爺早就失蹤了,而且焦先生和他那個漢jian哥哥都在場的……” 師無疑從衣兜里掏出自帶的保溫杯遞給他,“如果現(xiàn)在不是花門出事那天呢?” 牧魚一怔。 如果不是花門出事那天…… 他剛要說話,卻聽外面一聲鑼響,緊接著就是緊密如雨的鼓點(diǎn)。 戲開場了。 牧魚其實(shí)不大愛看戲,但因?yàn)樵缒陰煾负眠@個,他也被迫跟著看過幾場。 平心而論,都不如眼前這一出。 哪怕此番前來另有目的,牧魚也不自覺陷了進(jìn)去。 臺上一位大青衣身段窈窕、體態(tài)婀娜,唱調(diào)婉轉(zhuǎn)動人,更兼姿容昳麗,端的是個絕世美人。 若不是事先知道,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個男人扮的。 “真美啊,”牧魚贊不絕口,“你說是吧?” 他正要跟師無疑交流感想,誰知一扭頭,卻發(fā)現(xiàn)對面空蕩蕩。 師無疑不見了。 第74章 梨園(八) “師無疑!” 牧魚心頭一跳,小聲喊道。 沒有回應(yīng)。 樓下看客們像剛才那樣坐在位子上安靜看戲,那燈還是亮的,空氣還是香的,一切都跟幾秒鐘前一模一樣。 唯獨(dú)沒了師無疑。 “師無疑!” 牧魚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此時戲已開場,后臺伴奏時有時無,唯余臺上的杜麗娘和婢女說笑。 論理兒,牧魚這一聲著實(shí)不算低,可所有人都跟沒聽見似的,照樣盯著戲臺,如癡如醉。 之前師無疑在時,牧魚總覺得無所畏懼,上天入地都去得,沒什么大不了。 可如今冷不丁只剩下自己,突然就跟一個人缺了半邊似的,腔子里嗖嗖漏風(fēng),心里沒底。 他就好像急糊涂了,腦袋里昏昏沉沉,下意識站起來想去找人,可抬起來的腳還沒落下,腦中突然一道白光閃過: 不對! 師無疑不可能不告訴自己就悄悄溜走。 即便他離開,自己也不可能一點(diǎn)兒動靜沒聽見。 牧魚緩緩收回腳,低頭看向腰間: 胖頭魚勾魂索不見了。 所以,不是師無疑不見了,而是自己或者他們都在某個時刻被拖入另一個獨(dú)立的鬼域。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男聲,似乎有些驚訝: “咦~” 牧魚猛地回頭,“誰在哪里?” 是五爺嗎? 牧魚才要追問,突然周圍所有的場景都被扭曲,像被下水口瘋狂抽走一樣暈眩起來。 他本能地閉上眼睛,再睜眼時,一切都變了。 牧魚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間頗具民國特色的屋子里: 古色古香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框架下,又充斥著大量西方文明入侵的痕跡,比如說皮鞋、琺瑯茶壺,以及博古架邊擺放的留聲機(jī)。 視野有些僵硬,與其說是牧魚自己的,倒更像是玩某種全息游戲的體驗(yàn)。 又或者是在借著別人的視野看故事。 他低頭,就見自己穿了身雪青色繡翠竹的緞面長袍,右手拇指上帶著一個翠玉扳指,掌心還捏著把泥金折扇。 這……是誰? “……老五,大哥跟你說話呢?!?/br> 陌生的男聲好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開始有些模糊,像隔著一層玻璃,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牧魚抬頭望去,就見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跟“自己”差不多打扮,濃眉大眼,似乎很憨厚的樣子。 見他抬了頭,“大哥”的臉色好看了些,這才繼續(xù)道: “我拿你當(dāng)自家親弟弟,這才說這樣掏心窩子的話。 別怪大哥說話不中聽,咱們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聽我一句勸,別總拿喬,沒好處!既然如今做了班主,也得替大家著想,不能像個孩子似的,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做人不能這么自私?!?/br> 雖不明前因后果,可牧魚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燒。 他看見“自己”站了起來,將扇子往桌上一摔,冷笑道: “我自私?我拿喬?我是什么身份?我本本分分吃飯,不像有的人忘了國仇家恨,去給日本人當(dāng)狗!” 咔嚓一聲,扇骨斷成幾節(jié),順著光滑的桌面滑了下去。 牧魚,又或是五爺往前走了幾步,指著外頭道:“梅先生都蓄續(xù)不給日本人唱戲,我也不做那亡國奴!” 他急促地踱了幾步,又折回來,幾乎指著老大的臉說:“我自私?姓焦的兄弟倆來一次我惡心一次,我攆過嗎?若我自私,一早給打出去了!” 說罷,他一掀袍子坐下,“要唱你唱,反正我不唱!” 焦先生來看了一陣子戲之后,就給兄長發(fā)了電報,說蓉城出了個名角兒,著實(shí)了不得。 焦大聞訊而來,一見五爺,眼珠子都綠了,就差伸著舌頭上來舔。 但兄弟倆竟克制住了。 五爺并沒覺得輕快,反而有種風(fēng)雨欲來的壓抑和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