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金彧抿緊了唇，把頭扭到一邊。

    敖醒天說殷北能成半圣，必定也是未嘗一敗的天之驕子——這應該是一般人理所應當?shù)南敕ā?/br>
    但敖金彧看過殷北的面相，他見殷北第一面就說，他看起來是早死的面相。其實他當初還收斂了，他沒說殷北看面相，或許死得還不算舒服。

    他想知道殷北是怎么成圣的，還擔心問到他當初的傷心事，得拐彎抹角確認他不在意了以后才敢問，他居然拿著他當年殘留的指骨來……

    敖金彧氣極了，沒發(fā)覺自己此刻心跳加快，渾身金鱗開合，金光彌漫間，身上的威壓居然隱隱壓過了敖醒天，真正有了龍王般的威嚴。

    殷北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腦袋，敖金彧渾身氣勢一滯，有些不甘心地回頭：“你怎么拍我??！”

    殷北笑起來：“看你氣得都炸鱗了，覺得有意思。”

    他自己看起來倒是毫不在意，敖金彧有些著急：“那可是你的手指頭！”

    “已經(jīng)是骨頭了?！币蟊鄙斐鲎约旱氖?，“再說了，我現(xiàn)在不是有嗎？”

    他微微仰起頭，“不過既然曾經(jīng)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鎮(zhèn)獄大門應當也會認，說不定真會打開?！?/br>
    敖金彧奇異般的冷靜下來，但還是嘀咕：“那你還不著急……”

    殷北笑了一聲：“提前開也沒什么，再關上就行了?！?/br>
    “哈?！卑叫烟炖湫Γ氨姽矸祷?，累世殺孽，你扛得過去嗎！”

    “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給人機會?！币蟊贝瓜卵坌χ?，“你不是問我，憑什么是我成圣嗎？”

    “正巧這龍也想知道我當年是怎么成圣的，那就不如帶你去當年看看，讓你也試試。”

    敖醒天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還是下意識提起了警覺：“你……”

    殷北負手而立，喚了一聲：“夢魂君?！?/br>
    夢魂君應了一聲，飄然而至，化作一把滴血的傘落進他手里，殷北只撐著傘一轉，眾人便覺得眼前一花，驟然被拉進了另一個時空。

    ——他用起夢魂幻境可不需要等人睡著，一把就將在場其他人扯了進去。

    蠻荒時期的大風卷著黃沙吹襲而過，敖金彧瞇了瞇眼，好奇地東張西望：“其他人呢？”

    “在各自的觀看席上?！币蟊闭驹谒磉叄霸蹅冞@是最佳觀看席?！?/br>
    周圍的樹是他沒見過的，房屋樣式也陌生，就連空氣里似乎都有不一樣的味道。

    敖金彧一般好奇地打量，一邊又問：“那七……不對，那敖醒天呢？”

    他顯然也是生氣了，都不愿意再叫他七叔。

    殷北笑了一聲：“他既然不甘心，就讓他當一回我?！?/br>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前面的石峰，“這里是千百年前的云浮山，那是當年還在世間的先圣，是引導著凡人的那一位?！?/br>
    原本應該是殷北站著的地方，站著敖醒天。

    他不知何時被殷北變成了人形，原本還提起了警覺，但很快一個恍惚，昏昏沉沉被牽引著走向先圣。

    人身蛇尾，看不清面目的女子溫聲問他：“你來了。”

    “那可想好了？”

    “什么？”敖醒天顯然還有些迷茫，他有些混沌的腦袋里，記憶緩慢復蘇。

    他先想起來，這里是云浮山，他們是追隨先圣的部族，是凡人。

    接著又想起來，他是敖醒天……不，他是殷北。

    不過說到底名字也沒什么重要，他搖了搖頭，把有些古怪的想法拋諸腦后，他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先圣讓他做個決斷。

    如今人間紛爭不斷，活人死后化作厲鬼再造殺孽，生死仿佛并無邊界。

    他們生活的云浮山，在這片天地里是難得稱得上富饒的地方。先圣教他們種植、織布、打漁，但日子并沒有一帆風順地好起來——總有人想要搶奪他們的一切。

    這是這個時代的常態(tài)。

    不如說，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居然肯勞動的部族才是少數(shù)。

    所有人都習慣依靠搶奪來獲得物品，反正人死了也不過變成鬼，只要到了夜晚，鬼依然能去搶奪。

    生死界線不明，盲民們悍不畏死，沒有人愿意為了活下去而守護什么。

    先圣找他來，是要讓他協(xié)助創(chuàng)立冥界，分隔生死界線，也分開人與鬼。

    但鬼必然不肯乖乖待在冥府，他就是先圣選定，來看管、統(tǒng)率眾鬼的那個人！

    敖醒天不知道為何，詭異地興奮起來，他似乎等待已久，胸中豪氣干云，忙不迭應了下來。

    他冥冥之中似乎聽見一個聲音，這是他的機遇，這是上蒼不曾給過他的機會。

    “你想好了？”先圣面上似乎哀愁不減，“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你要做萬鬼之王，將這些桀驁不馴、殺孽深重的惡鬼關押，首先得自己變成鬼?！?/br>
    “你死期將近，最后……與他們好好道別吧?！?/br>
    先圣指著云浮山頭矮小的建筑，那里已有村落的雛形，敖醒天卻沒空去想那些。

    他笑容豪邁，自知今后即將成就一番大事業(yè)，并沒有時間與那些弱小的，即將與他不是一路人的凡人多話。

    他搖了搖頭，揚起下巴：“不必了?！?/br>
    “先圣放心，我必不負所托！”

    先圣垂眸，注視著他，又確認了一遍：“你想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