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還能回來嗎？”勿善君搖頭，“鎮(zhèn)獄哪里是鬼能去的地方，下去就回不來了……”

    結(jié)羅君慢慢邁動八條蛛腿，神情毫無猶豫：“大人對我有恩，若是以死相報，正好?！?/br>
    燭幽君瞥他一眼：“還不到時候?！?/br>
    “好吧。”結(jié)羅君看起來還有些失望，只好停在原地，“那我再等等?！?/br>
    敖金彧考慮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那鎮(zhèn)獄鬼去不了？我能進(jìn)去嗎？”

    “啊？”勿善君愣了愣，“哎你別……”

    她也沒想到敖金彧上一秒還在問她，下一秒也沒等個答案，直接拿出了肇事司機(jī)闖紅燈的架勢，歘地一下就沖了進(jìn)去。

    燭幽君微微側(cè)頭看向司南星：“沒事嗎？”

    “只有他還能掌控鎮(zhèn)獄，他這一身祥瑞之氣進(jìn)去一趟倒也問題不大?！彼灸闲锹冻鲂┰S無奈笑意，“他也太著急了，這些人里，進(jìn)去也沒事的，怎么看都是我啊？”

    敖金彧急吼吼地沖進(jìn)了鎮(zhèn)獄，他做好了迎接里面鬼怪劈頭蓋臉攻擊的準(zhǔn)備，但里面此刻卻格外安靜。

    殷北隨意坐在地上，有些礙事的長袍被他解開上半掛在腰間，聽到動靜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他：“嗯？你怎么下來了？”

    敖金彧在半空中一個急剎車，不太明顯地紅了臉：“你、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啊！”

    “哦。”殷北應(yīng)了一聲，懶洋洋往上拉衣服，敖金彧又趕緊偷看了幾眼。

    ——他背上有很多傷口，深淺交錯，沿著蜿蜒往下的纖細(xì)脊骨，宛如他一路的苦難交錯，就背負(fù)在他背上。

    可就是這幅纖細(xì)的脊骨一肩扛起了延續(xù)千萬年的宿命。

    敖金彧本來有些旖旎的心思瞬間飛到了天外，他呆呆問：“怎么這么多傷啊……”

    “啊……”殷北動作一頓，飛快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毫不在意地說，“原本是沒有的?！?/br>
    “成圣以后返璞歸真，我這副軀體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我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就索性變回了以前的模樣。”

    周圍的鬼剛被揍了一輪，大氣都不敢出，老實得很，敖金彧看見殷北沒事，也不急著拉他上去了，就挨到他身邊，一圈圈盤著他，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那就是以前受了這么多傷。”

    殷北笑了一聲，往后靠在他身上：“嗯。”

    “活得太長，所以看起來多而已?！?/br>
    “不對吧?！卑浇饛y得聰明一回，“你是活人的時候才會留下傷口，你活得那么短，但還留下了那么多傷?！?/br>
    他變回了人形，手掌隔著衣物按在他身后，光明正大把殷北攬進(jìn)懷里，“你想騙我！”

    兩人就都半坐在地，殷北眨了眨眼：“年紀(jì)大了，一時沒記清。”

    他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聲。

    敖金彧從身后摟著他，抱怨了一句：“怎么那么久都不上來啊，嚇?biāo)牢覀兞??！?/br>
    “沒事，就是難得活動下筋骨，有點累了。”殷北往后靠著他，抬頭往上看，幽幽開口，“哎，你七叔也不中用，這天下終究是離不了我?！?/br>
    “嗯。”敖金彧應(yīng)了一聲，“還有我也離不了你?！?/br>
    殷北忍不住笑起來：“粘人精，這周圍這么多鬼怪看著呢，你不害臊嗎？”

    “別他們不出聲你就當(dāng)他們不在啊?！彼焓峙牧伺牡孛?，“都喘個氣。”

    周圍響起了幾聲敢怒不敢言的鬼哭狼嚎。

    “聽見了沒有？”

    殷北笑著看他。

    敖金彧理直氣壯地?fù)е桓膘乓募軇荩骸翱纯丛趺戳?？?/br>
    殷北閉上眼微微搖頭：“不動擔(dān)心，只是稍微想發(fā)會兒呆?！?/br>
    “不用擔(dān)心?！彼炝藗€懶腰，“其實沒三百年來一趟打一架一點都不難……”

    他頓了頓，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后半句話說完，敖金彧一僵低下頭來看他：“那難的是什么？”

    殷北收斂了笑意，沒避開他的眼神：“……是永志不忘?！?/br>
    “每次鎮(zhèn)獄開啟，我都會讓冥府傾巢而出，守在邊上，你猜是為什么？”

    敖金彧想了想：“肯定不是為了排場……是擔(dān)心有鬼魂逃脫，煩擾人間嗎？”

    “有一部分?！币蟊毖鲱^往上看，“還有一部分……是我實在存在太久了。”

    “每三百年一次，不過是定期清理一下鎮(zhèn)獄而已，你猜他們?yōu)槭裁催@么擔(dān)心？”

    “就是擔(dān)心啊?！卑浇饛櫰鹈?，“就算知道你厲害，可還是會擔(dān)心，這有為什么的？”

    殷北愣了愣，無奈笑起來：“我倒是沒想過這個答案?！?/br>
    他嘆了口氣，“因為我是鬼?！?/br>
    “鬼道逆天而行，滯留人間越久，越容易失去理智、失去記憶，變成只憑本能行動的怪物?！?/br>
    “房間里那幾件鎮(zhèn)物，表面上鎮(zhèn)的是鎮(zhèn)獄大門，實際上鎮(zhèn)的還有我的戾氣，我的殺孽?！?/br>
    “平日里還好，只要我動用力量戰(zhàn)斗，越是起興，越是酣戰(zhàn)正濃……”他抬起手，擁有移山倒海之力的鬼爪微微收放，“我就越容易陷入那種狀態(tài)?！?/br>
    “有好幾次，我站在這里，一晃神就快要想不起來，我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在廝殺?！?/br>
    他笑了一聲，“冥府的小鬼們總說是被我救了，其實是我需要他們?！?/br>
    “我每次都撿一些讓人放不下心的家伙回來，每次都讓他們在上邊等我，這樣每次戰(zhàn)斗結(jié)束的時候，我就能記得還要回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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