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的是，有幾個孩子僥幸還活著。

    看著緊緊抱著孩子哭泣不止的母親，云涅安靜又沉默。

    下山返程的路上，云涅悄悄對曲彧說：“我想師父了?！?/br>
    曲彧拍拍他的肩，習(xí)以為常：“你有哪一天不想嗎？”

    云涅搖頭，那確實沒有。

    處理完這件案子，即使很想立刻就回月華山，疲憊的身體也不允許，他們至少要休養(yǎng)一天。

    云涅幾乎是倒頭就睡，躺到床上的時候，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朦朦朧朧迷迷糊糊，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看不清，身體很無力，會發(fā)出小貓一樣細(xì)弱的哭聲。

    有個人把他抱了起來，整個抱在懷里，那懷抱溫暖又柔軟，還會帶來飽足的奶水，讓人十分安心。

    那個人可真高大啊。

    對了，自己叫什么來著？

    他很快便知道，不是那個人高大，而是自己太瘦小。

    一天一天下去，眼前的世界明亮起來，他發(fā)現(xiàn)了溫柔照顧自己的是個女人。

    “來，叫娘，張嘴說，娘——”

    “娘……”

    “還有爹呢，這邊這邊，快叫，爹，爹爹爹……哈哈哈哈，咱們兒子可真笨?！?/br>
    “爹?！?/br>
    “哎呀！他會叫，真聰明！”

    他開始蹣跚學(xué)步，一步一步踉蹌著，在快摔倒的時候，又被接入溫暖的懷抱。

    他的娘親，溫柔又漂亮，會在夜里哄他睡覺，抱著他驅(qū)趕蚊蟲，給他縫制衣裳，細(xì)心地吹涼guntang的熱粥。

    還有他的父親，英勇又耐心，會給他抓小鴨子，給他騎大馬玩，趕路兩個時辰給他帶鎮(zhèn)上的rou包子。

    也許世上只有他們對他最好了，他身邊還有許許多多人，都是好人，可是都不會像爹娘這樣日復(fù)一日地溫柔照顧他，為他著想，為他擔(dān)心了。

    年景不豐，吃不飽飯的時候，娘餓肚子省下口糧給他。

    逃荒路太遠(yuǎn)，走不動的時候，爹喘粗氣背著他趕路。

    他病了，父母比自己病了還擔(dān)憂，被人作踐受苦受累也要想盡辦法買藥。

    ……

    云涅刷地睜開眼睛。

    曲彧嚇了一跳。

    他才剛碰到他，結(jié)果人就醒了，也不知是怎么養(yǎng)成的警惕心。

    “你睡了快一整天了。”

    云涅摸摸自己的額頭，上面仿佛還停留著女人掌心粗糙又溫暖的觸感。

    “我做了個夢?！?/br>
    曲彧笑道：“不會夢到師尊了吧？”

    云涅搖頭。

    再之后他就不肯說了，沉默地收拾起床，沉默地吃著餅子，沉默地出門。

    他聽到了很多哭聲。

    因為有的孩子沒能活下來，為人父母的痛不欲生，凄厲地哭聲像是遭受了此生最痛的折磨。

    他還收到了一些感激。

    僥幸活下來的孩子的家長，含著熱淚給他們送來各家湊的飴糖點心，跪著給他們磕頭喊恩人，激動地好像他們救的是自己的命。

    這世上，總有很多很愛很愛孩子的父母。

    云涅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全天下所有父母，都愛子如命么？”

    曲彧想了想，說不是這樣的，也有許多父母并不怎么愛惜孩子，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孩子太多就不那么重視。對一些人來說，無論如何都愛，對一些人來說，只是順手養(yǎng)活大好讓對方回報自己。

    大千世界，蕓蕓眾生無奇不有，并非所有小家都一模一樣，所以父母之愛也很珍貴。

    曲彧見他沉思，笑著調(diào)侃：“你該不會被那魔修說的，羨慕別人有爹娘了吧？”

    云涅：“……”

    羨慕嗎？是有點。

    那個夢太長，夢里，他就好像真的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人生。

    但凡得到過那世間最無私最溫柔的愛，就沒有人能舍棄。

    可惜他沒有過，真實的記憶里，他很小很小的時候，是被一個老乞丐用米湯喂養(yǎng)大的。再之后，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就被抓進了暗無天日的荒山。

    可以說在此之前，他對爹娘確實沒什么概念，因為不懂，所以沒有感覺。

    不過，他只有一點羨慕。

    他是云涅，不是那個被爹娘寵愛著長大的孩子。

    他沒有那對絕好的父母，但他有世上最好的師父。

    想師父了。

    于是在修養(yǎng)好后，云涅拖著曲彧日夜兼程趕回了宗門。

    任務(wù)上交百練堂，云涅便迫不及待地回了月華山，連身后的曲彧都忘了等。

    看到云涅的時候，桑越有點驚訝。

    他以為還要再過兩天，他才能回來。

    然而此時，他早早趕了回來，抿著唇，像以前一樣沒有什么表情。

    可是看著他的眼睛，桑越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孩子心里有事。

    果然，云涅沉默地?fù)淞诉^來。

    桑越便張開手臂擁住他，把他抱在懷里，輕輕拍打后背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云涅放松下來，臉埋在桑越頸窩，深深呼吸著想念已久的淡雅香氣。

    “師父，我好想你?！?/br>
    “師父也想你。”

    “我困了?！?/br>
    “師父陪你睡會好不好？”

    “好。”

    明明都是大孩子了，卻還是這么依賴人，而且也不害臊。

    桑越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云涅就乖乖窩在他懷里，被放到床上了，立刻翻身往人懷里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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