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束薪明白這一層用意，“多謝?！?/br>
    “不謝?！彼蓡柾@然心情不快，“老五那雜毛，就會給人找憋屈?！?/br>
    “那你還不是養(yǎng)的跟親兒子似的。”木葛生戲謔道：“回頭再讓老五在關(guān)山月認(rèn)個干娘，你能白撿一大便宜?！?/br>
    “少說兩句能憋死你是吧？”

    柴束薪被夾在中間，聽著兩人一前一后地斗嘴，有點體會到烏子虛的日常處境。雙方說著說著就要動手，遠(yuǎn)處卻突然傳來了水聲。

    不是滴水聲，也不是溪水潺潺，而是緩慢而浩大的、長河的流動。

    漫長臺階戛然而止，三人踏上平地，木葛生指向遠(yuǎn)處，“是忘川?！?/br>
    長川徐徐，青燈流水，人影憧憧。

    木葛生注意到柴束薪目光，“三九天你是第一次來酆都？”

    “嗯?！?/br>
    “通常去投胎，都是跟著忘川走?！蹦靖鹕勓蕴忠恢?，“前面就是鬼門關(guān)，也是酆都城門，忘川水穿城而過、十殿閻王依次坐落其間。常人入酆都，都是跟著忘川從頭走到尾，循序接受審判，最后在第十殿前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經(jīng)最終一判后入六道輪回。”

    “酆都是一座大城，除去中軸線上的閻王十殿，其他區(qū)域則與陽間城鎮(zhèn)類似，眾鬼神鬼吏生活其中，還有陽壽未盡的枉死者和散修鬼仙。雖長夜無盡，但依舊熱鬧非凡?！?/br>
    松問童腳步一頓，像是剛想起什么，“今日是十五?！?/br>
    “對，居然忘了這個?！蹦靖鹕卜磻?yīng)過來，“子時已經(jīng)過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十六?！?/br>
    柴束薪看著兩人，“發(fā)生何事？”

    “沒什么，剛好趕上一樁大熱鬧?！蹦靖鹕Φ溃骸笆迥?，十六初，忘川水中百鬼出——我們趕上了忘川鬼集?！?/br>
    忘川在酆都城中有數(shù)道支脈，其中一條流經(jīng)三生坊和陰律司，是酆都最繁華的地帶之一。每逢陰歷初一十五便有鬼集開市，但集市并非設(shè)在河畔，而是船舫群聚，開在忘川水中。

    三人走上碼頭，木葛生租了條船，將船槳扔給松問童，手里刨著一枚山鬼花錢，“開船，往前劃。”

    櫓聲杳杳，水中舟楫如云，首尾相接，不是一般的熱鬧，每艘船前都掛著一盞蓮燈。

    “鬼集蓮燈，燈火各不相同，不同的顏色做不同的生意?！蹦靖鹕溃骸凹t燈做的是錢財生意，有金子就能買；白燈做的是陰間生意，只能用陰鈔或是香火購之；青燈做的生意最不尋常，要拿壽數(shù)或是修為去換?！闭f著讓松問童停船，在一艘掛著紅燈的小舟前買了一張面具，是個吊梢眼的狐貍。

    木葛生戴上面具，抬頭朝柴束薪畫皮似的一咧嘴：“你要嗎？”

    “不必?！辈袷降溃骸盀楹我髅婢?？”

    “因為他在這兒仇家太多?！彼蓡柾浜撸骸袄纤漠?dāng)年第一次入酆都，也是趕上鬼集，這人開局賭錢，幾乎贏下了半座鬼市，也差不多得罪了半個酆都的人，最后被滿城通緝，現(xiàn)在酆都茶館里還有關(guān)于他的話本子?！?/br>
    “為何？”柴束薪雖然不近賭局，但也知道愿賭服輸天經(jīng)地義，因為贏錢太多就被追殺，難免欺人太甚。

    “因為他是天算門下。”松問童道：“山鬼花錢算無遺策，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怎么贏?！?/br>
    “你別光顧著損我，也有你一份兒?！蹦靖鹕I了一碗不知道什么東西，邊吃邊道：“當(dāng)年我坐莊，抵押的可是舐紅刀?！?/br>
    柴束薪看著木葛生手里的碗，綠瑩瑩泛著詭異，“……這是何物？”

    “長命湯，孟婆湯做的湯底，混著忘川水中的青蓮子熬的。”木葛生唏哩呼嚕喝完，“不過這是家黑店，招牌上雖這么說，其實就是白水煮蓮子，還挺甜。哎老二你拐個彎，我想去吃鬼嬤嬤那家的涼粉?！?/br>
    “吃屁，趕緊找老五在哪?！?/br>
    “在鬼嬤嬤的涼粉攤兒?！?/br>
    木葛生嘴里的涼粉攤開在一艘大船上，攤位眾多，燈火通明。船上還有百戲表演，梳著雙髻的少女拆腰并足，在十二重案上戲耍兩只花球，白臉朱唇，看不出是人是鬼，周圍呼啦啦聚了不少觀眾，也看不出是人是鬼，總之一片叫好聲。

    木葛生端著一碗涼粉，還沒吃就被松問童提著領(lǐng)子從人群中拎了出來，對方聽起來快炸了：“你他媽就知道吃——我都看了一圈了，老五呢？”

    “難得你也有眼神不好的一天?！蹦靖鹕焓忠恢?，“不就在那兒呢。”

    兩人朝木葛生指的地方望去，不遠(yuǎn)處一張大桌，擺滿飯菜，桌邊一只雞毛撣子正在大快朵頤。只見這玩意人模雞樣，一頭花紅柳綠的雜毛，吃得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桌子旁擺著一張招牌，明晃晃八個大字——百戲之餓死鬼進(jìn)餐。

    難怪松問童一時間沒認(rèn)出來，朱飲宵尚未完全化形，堪堪化成幼童形態(tài)，卻總是帶著一身雜毛，說不上來是披了雞毛的人還是披了人皮的雞。估計是被當(dāng)做什么畸形種抓了來，混在一群妖魔鬼怪之中，像個畫風(fēng)清奇的充數(shù)濫竽。

    柴束薪：“……”

    堂堂星宿子在鬼集討飯，還打著餓死鬼的名號，可真是太長臉了。

    “估計是餓壞了，畢竟沒吃晚飯?！蹦靖鹕粗鴺妨耍骸袄衔灞还盏倪@地兒不錯，管飯包伙食。”

    “被賣了還幫人干活，有這么傻的嗎？”松問童怒了，“在家挑食挑到天上去，這玩意兒有我做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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