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安平就明白了烏畢有的意思，鄴水朱華里，幾十張大桌擺成一個奇異的輪廓，汪洋汪海坐滿了藥家人。

    烏畢有和柴束薪進了后廚，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很快端上幾十桌菜品——反正布菜的安平一個都沒見過，服務員不是安平放假兼職時認識的同事，甚至不像活人。

    但他明白木葛生為什么叮囑他要帶胃藥了。

    因為他是來吃火鍋。

    凌晨五點，空腹，吃火鍋。

    等各桌都布好了菜，烏畢有踩上大廳中央的一張桌子，嘴里咬著煙桿，“我知道藥家破規(guī)矩多，你們這幫講究人吃飯還忌這忌那，但今天既然來了，想進樓的，就按老子說的做。”

    “鍋底是調(diào)好的，每個桌上都有一張單子，按照單子上的順序把菜品下鍋，中間不能喝水，把桌上的東西全吃完，包括湯底。”

    “吃完估計你們會很想死?！睘醍呌袊姵鲆豢跓?，“等你們死去又活來，再睜開眼，蜃樓就到了?！?/br>
    安平這回見識了藥家人的耐受程度，烏畢有話一說完，柴宴宴和柴菩提各自揮了揮手，于是所有人開始動筷。鍋底是全辣鍋，滿鍋通紅，然而所有人都吃得面不改色，甚至沒有咳嗽聲。

    安平試探著吸了一口空氣，被嗆得死去活來。

    他這一桌人最少，只有烏畢有、朱飲宵和柴束薪，還有一把椅子空著，顯然是留給木葛生的。四周沒有外人，安平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我們真的要吃把這一鍋都吃下去？”

    “給你講個鬼故事。”一道壓低的嗓音傳來，“這里的湯底都是我調(diào)的?！?/br>
    安平一個激靈，回頭一看，木葛生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全辣湯底，還是木葛生做的。

    ……這踏馬是什么地獄模式。

    “不過我倒沒想到藥家人居然這么能忍。”木葛生坐了下來，他的動作很輕，鬼魅似的，沒驚動任何人，“我覺得我把上輩子所有的創(chuàng)意都扔進鍋里了，居然沒吃死人？”

    先不論這話有什么問題，至少這人比起上輩子，多了不少自知之明。

    柴束薪涮了一碗面，吃的面不改色，“醫(yī)者須明辨五味，親嘗酸、苦、甘、辛、咸，你調(diào)的鍋底雖辣，比起生嚼黃連，還是差了些?！?/br>
    這是什么樣的家教，安平心道，個個都是神農(nóng)嘗百草。

    木葛生聞言舀了一勺湯，“早知道就交給你了?！?/br>
    朱飲宵忙著涮雞胸，“宴宴和柴菩提帶來的肯定都是家族里拔尖的人才，老四你這回失算了?！?/br>
    “還好?！辈袷降溃骸八幖胰穗m然能忍，吃他做的飯，腸胃不適以至于暫失神智并不難。”

    木葛生：“三九天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烏畢有：“煮夜宵你自己就是雞，能不能別搶老子碗里的雞rou？”

    安平：不是，他們這一桌只有一個藥家的，為什么其他人也吃得這么怡然自得？難道諸子七家都有什么神奇童子功嗎？

    還有這幫人一看就是一個飯桌吃熟了的，竊竊私語也能吃出好一番熱鬧。

    仿佛看出了安平的疑惑，朱飲宵悄聲道：“爺們兒別愣著了，咱們這桌的鍋底是我哥做的。”

    “你不會真以為吃頓飯就能進蜃樓吧？”烏畢有發(fā)出一聲嗤笑，“老不死早把通道打開了，吃飯就是個添頭，專門惡心這幫人的?！闭f著舉起筷子指了指大門，“你現(xiàn)在出門看看，我們已經(jīng)在蜃樓里了?！?/br>
    安平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周圍埋頭苦吃的眾人，心說我早該想到的。

    木葛生的套路誰都走不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個都別活。

    他涮了一塊牛仔骨，這才發(fā)現(xiàn)鍋里是一鍋酸湯，不知用什么熬的，聞著辛辣刺鼻，實際上味道很平和。

    不過終歸是大魚大rou，大早上空腹吃還是很刺激，怪不得朱飲宵要坐在街口吃面條，先墊墊胃，安平當時還以為這人是在凹造型鎮(zhèn)場子。

    “為什么不讓柴大小姐坐過來？”安平看向柴宴宴那一桌，“她受的了這個？”

    “女孩子得學會自力更生?！蹦靖鹕溃骸跋肜^承靈樞子，連飯都不會吃怎么行?！?/br>
    第52章

    千年前諸子七家成立后，墨家建有一座機關樓，取名為蜃樓。

    蜃樓不在三界之中，而是位于一處域外之境，其中存有諸子七家歷代積攢下來的大量珍藏，是一座秘庫。

    蜃樓疑海上，鳥道沒云中。

    “蜃，從蟲，辰聲，雉入?；癁轵?，是傳說中的一種海怪。”朱飲宵道：“蜃樓的存在之所以飄渺不定，是因為這座樓壓根沒有蓋在實地上——墨家人把它建在了蜃怪的身上?！?/br>
    安平跟著一行人走出鄴水朱華，店外的情形已經(jīng)完全改變，不再是黎明前的城西街，而是一座蓮臺，蓮臺外有長橋，連接著盡頭處一座九重高樓。

    這是一個流轉(zhuǎn)的空間——一只巨大的蜃怪背負著一座高樓，游弋于星空之上，而安平抬頭望去，發(fā)覺頭頂是一片汪洋。

    天在水，水于天，水天流轉(zhuǎn)，循環(huán)往復。銀色的游魚變成星辰，涌下天幕，云層席卷而上，變成頭頂?shù)陌咨藵?/br>
    藥家人自從靈樞子傳承斷絕后，再無人進過蜃樓，周圍發(fā)出一片低呼。

    “一群土鱉?！睘醍呌械鹬鵁煑U哼了一聲，將火星撣入一只銅燈，燈火燃起，木葛生提過燈，走上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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