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岸吹了聲口哨，豹子便走過來舔了舔他的手。少年從口袋里掏出鯡魚罐頭，打開來撂在地上，豹子立馬湊上去狼吞虎咽。

    “真是乖孩子?！痹瓢稖厝岬乜粗焓謸崦募贡?，繼而抬頭道：“豹子喜歡吃鯡魚罐頭，你知道嗎？”

    “不知道?！?/br>
    “是么？看來這不屬于‘常識’的范疇啊?！彼Φ煤荛_心，旋轉(zhuǎn)發(fā)動機(jī)車。

    亮閃閃的排氣管里噴出兩道濃煙。

    “我們要去哪？”

    “帶你去見杉木博士?！痹瓢墩f：“讓他告訴你有關(guān)這個世界的歷史?！?/br>
    摩托車載著他往坡底沖去，風(fēng)在耳邊轟鳴，橙黃色的天空中有一些線條狀的浮云。這里沒有太陽，只有屬于日落的顏色，分外濃重的顏色。

    身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可他卻通過植入的記憶把一切變得習(xí)以為常。三千年前屬于他自己的記憶呢？消失了，也許和太陽一起，被擲往同一座墳?zāi)埂?/br>
    云岸看了眼后視鏡中的他，問：“要不要聽些歌？”

    實(shí)際上他沒有回答，但云岸已經(jīng)開始放了：

    感謝收聽FM.82.99，下面的歌，致敬Nujabes

    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我們

    絕不會彼此相愛

    所以

    請抓住

    請抓住我的手親愛的

    給我這個悲傷的詩人

    一個擁抱——

    摩托駛過那尊巨大的佛像。巨大的陰影投落大地。

    4

    /

    城市建在一個金屬圓里。

    他通過記憶知道這是所謂的“能量場”，每座城市都依靠“場”提供能量，能源物質(zhì)為一種叫做eid（埃德）的礦石。eid是只有政府掌握的珍貴能源。

    通過“場”供能有許多方便，只要在“場”中，一杯熱水永遠(yuǎn)不會冷卻、手機(jī)電量永遠(yuǎn)是滿格、機(jī)器不需要充電加油、植物四季常青......諸如此類的好處還有很多。

    城市名叫海文，諧音HEAVEN，天堂。

    從絢亂的高架橋上駛過，城市已經(jīng)入夜，光怪陸離的全息廣告投影在他身上，他抬起頭，看見一座直指蒼穹的高塔。比起四周的造型簡潔的玻璃建筑，這座高塔顯然屬于遠(yuǎn)古時期的文明。

    數(shù)不清有多少層，看不清原本的顏色，材質(zhì)是最粗重的石頭。每層都有翹起的屋檐，檐角掛了鈴鐺，屋檐上立著繁復(fù)的雕刻，舉著火炬的神、長著翅膀的神，也許表現(xiàn)的是什么傳說。一條巨龍從底一直盤繞至高塔頂端，鱗片清晰，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遠(yuǎn)古遺跡到處可見。

    霓虹燈下聳立的球體，橫亙在路中央的青銅碑、拔地而起的拱門......或殘破不堪，或整潔如新，誰也不知道它們講述著怎樣的故事。

    漸漸的，他們從城市一邊駛往另一邊，霓虹燈和遺跡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廠一樣的黑壓壓的樓房，格子般的窗戶里亮著燈，有的燈暗些，有的燈亮些，有的是暖黃色，有的是青白色。樓房的輪廓和黑夜幾乎融為一體。

    摩托車拐進(jìn)一條臟兮兮的小巷，他聞到了魚的腥臭。

    這是城市的D區(qū)，貧民窟，垃圾桶，臭水溝。

    云岸下車推行，星也下了車。

    “我?guī)筒┦繋c(diǎn)晚飯，他一個人在家，肯定不會自己燒?！痹瓢墩f。

    巷子很窄，很擁擠，但有一種粗鄙的親切感。全息投影和高樓大廈不屬于這里，巷子是黑暗的，但每家小店門前都亮著小小的招牌，有的掛著燈籠，野貓從屋頂躥過。

    麻辣燙、足療、情侶酒店、理發(fā)店、酸菜魚、火鍋、煙酒小賣部、修車行。

    云岸來到板鴨店窗前，卸下頭盔，把額前的頭發(fā)抓到后面：“老板，一只板鴨，肥點(diǎn)兒。”

    店里打著紅色的燈，照得一條條鴨子油光發(fā)亮，勾人食欲。

    老板拎了一只鴨子，按在砧板上，拿刀簌簌劈了，整成兩摞放進(jìn)盒子里。他的塑料手套沾滿油漬，沒有脫掉就直接拿過云岸的錢，找回了零錢，云岸也不在意。

    “博士喜歡吃板鴨，整個海文只剩他們一家了?！崩醢l(fā)少年把鴨子掛在車把手上，“你呢？喜歡吃什么？還記得嗎？”

    他搖搖頭。

    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臉。

    一個憔悴的、瘦得像排骨的男人。漆黑的眼睛，漆黑的頭發(fā)，頭發(fā)已經(jīng)很長了，凌亂地垂至肩膀，胡子拉碴，眼眶泛紅，鼻梁上貼著紗布，左眼底下一道長疤有明顯的縫合痕跡，胸口同樣是一道疤痕。

    你是誰啊？

    他問自己的倒影。

    5

    /

    住在貧民窟里的杉木博士手中捧著一本金色鑲邊的書。

    《彌賽亞（Messiah）》。

    這本書顯然被他翻過多遍，尖角磨損，硬殼封面壓不住翹起的內(nèi)頁。

    “星，他就是杉木博士，復(fù)活你的人?！痹瓢督榻B道。

    杉木博士的住所是眾多廠房式老公寓的其中一間，到他家需要穿過菜市場，踩過一地菜葉、雞毛和殺魚的腥水，然后在光線昏暗的樓道里爬上六層。他家大門貼了一張褪色的倒福，是三年前買酸奶送的，門邊的簸箕里繞了一團(tuán)貓毛。

    杉木博士是位非常儒雅的中年男士，頭發(fā)花白，戴著一副薄薄的金絲框眼鏡，穿著泛黃的白色襯衫和燈芯絨長褲，右臂支著拐杖。他喝水的時候會用修長的手握住一只八棱柱形的玻璃杯，讓人覺得十分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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