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完成?！卑姿l(fā)出“嘟”的一聲。于是我?guī)瞎陌陀陚?，打開植入在視網(wǎng)膜上的記錄儀，開始了一天的行程。

    2

    /

    “車門即將關(guān)閉，車門即將關(guān)閉——”

    “抱歉！擠一擠！”“人往里面走！別全堵在門口！”

    每一次早高峰都是一場硬仗，我冒著“槍林彈雨”直奔快要閉合的車門，在女人被撕扯的長發(fā)和男人扭曲的表情中小跑而過。當我的皮鞋踩在車廂地板上時，車門在我身后轟然緊閉，每當這時我都要慶幸自己瘦小的身材——對于一名成熟男人來說雖然過于單薄了些，但對于趕地鐵來說優(yōu)勢顯著。

    車廂里擠滿了男女老少，其中有不少戴著藍領帶、套著灰夾克的蘇煌員工。因為規(guī)定，我們不能在公共場合做出“有損政府形象”的舉動（記錄儀會錄下一切），所以盡管很困很累，我們卻仍要保持著精神抖擻的模樣：一絲不茍的發(fā)型，緊繃繃睜著的雙眼，嚴謹而筆挺的站姿......當然，有時候，我們也會以眼神向彼此傳達安慰。

    嗨，今天也要上班啊。

    是啊，累死了。

    沒辦法，都是為了賺錢，再堅持一下吧。

    座位上的高中生無法體會我們的痛苦，他們?nèi)鷻C，帆布鞋在地面踏著節(jié)奏——那是不用為生計發(fā)愁的美好的年紀，實在令人羨慕。地鐵穿過長江底部的透明隧道，可以看見魚群在身邊游動，我見多了便也不覺得驚奇。這時，一位老婦人走上地鐵，她腋下夾著一束鮮花，引起了一陣小小的sao動。鮮花在這個時代是一種奢侈，所以我們都小心地避開她，以免壓到花朵。

    “叮咚——1521產(chǎn)業(yè)園區(qū)站到了?！?/br>
    是我工作的地點。我和一批蘇煌員工擁下地鐵，車廂一下子空出三分之一。蘇煌的所有建筑都簡約抽象，采用玻璃、鋼筋和白色線條，我夾在人群中，隨他們行走到第一個分岔路口，人流在這里分成三股，各自奔赴不同的崗位，隨后是第二個、第三個岔路，同行者越來越少，當來到18號升降梯時，此時只剩下五個人了。

    墻上的白塔標志對我們進行面部掃描，逐一確認身份，而我們的名字成為了一串串編號。

    3

    /

    每個城市底下都建有巨大的eid供能裝置，人們稱它“eid場”，而我們稱它為“環(huán)”。我就在地下33層的“環(huán)”工作，作為一名保潔員，以及機器工程師。

    “環(huán)”覆蓋了整座城市，規(guī)模龐大，每個人只能負責其中的一小部分，我負責的部分標號B3055，這也是我的名字。說是在“環(huán)”內(nèi)工作并不準確，其實“環(huán)”埋在地下極深之處，它是eid放射性同位素粒子對撞機，產(chǎn)生的高溫高壓能瞬間掀翻地面，所以外部加了許多冷卻柱，我工作的地方是B號冷卻柱，它有一個巨大的水泥穹頂，像一座后現(xiàn)代主義教堂。

    “甲殼蟲1號，匯報地表溫度?！?/br>
    “匯報氣壓?！?/br>
    “匯報反應歷程。”

    “匯報質(zhì)能變化?！?/br>
    ...

    我的任務就是cao縱這些像紅色甲殼蟲一樣的半智能機器人，確?！碍h(huán)”內(nèi)的反應平穩(wěn)進行。這些年來“環(huán)”一直運行平穩(wěn)，從沒出現(xiàn)過半點偏差，因此這份差事清閑且無趣，不過有一點令我擔憂，“eid”這種能源具有精神輻射，長期接觸它的人最后會精神失常。

    經(jīng)常地，身邊的同事會在某天莫名其妙的失蹤，但沒過幾天大家又都遺忘了他們。我們習慣性地遺忘，記憶成為一列單向列車，載著我們永不回頭地駛向遠方。

    中午12點是美妙的午餐時間，我們可以到地上三層的旋轉(zhuǎn)餐廳享用自助餐。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允許自己放縱一些，拿了金槍魚三明治、布丁酸奶、草莓蛋糕以及深海蟹，我的朋友B3058坐在我對面，他顯然不記得我的生日，一邊嚼著有機蔬菜一邊夸我“煥發(fā)了第二春，可真能吃”。

    “喂，話說你聽說了沒。”過了一會兒，3058吞下蔬菜，壓低聲音：“前段時間有好多人被調(diào)去了首都，那可都是海文城最高級的技術(shù)人員，我感覺情況有點微妙?！?/br>
    蘇煌的首都是天拱島，古特拉斯洋中間一座人造島嶼，也是世界地圖的中心，一般的人一輩子都去不了一次。有能力留在天拱島的都是蘇煌的頂級高層，比如軍務院統(tǒng)領肖萬·愛迪方斯之類的。

    我說：“可能去執(zhí)行什么新的任務?！?/br>
    “不僅我們海文城，全球各地都在向首都調(diào)人?！?058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要不要開口，最后他來回揉著手里一張餐巾紙道：“我?guī)煾狄苍谡髡{(diào)的隊伍里，他提到一個機密，不知是真還是假......蘇煌曾經(jīng)在沙漠深處發(fā)現(xiàn)過某種古代科技，并把這種科技帶了回來，就封鎖在天拱島上......”

    “別瞎想了笨蛋。”我飛速打斷他，拆了一只蟹腿：“上古科技的謠言從我小學時就開始傳了，就只有你和韋弗黨的傻瓜才會相信，小心丟了飯碗。”

    “好啦，我知道?！彼麛偸?，“我只是講著玩玩，為我們寶貴的午餐時間增添樂趣，不過你還真是個無趣的男人?！?/br>
    我吃完蟹腿，默不作聲地將蛋糕打包起來。

    “3055，我很欣賞你你知道嗎?！?/br>
    “嗯？”

    “你在這個世界上有著特殊的生存技巧。”

    “我哪有什么技巧？除了禿頂和早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