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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沿途在線閱讀 - 4小小轉(zhuǎn)捩

4小小轉(zhuǎn)捩

    那天的運動會我記得很清楚,秋天的云飄得很好,把日光都露出來。

    我領(lǐng)了號碼牌就站到起跑點,槍響之前我一直觀察著旁邊的這些人。我想,他們大概跟我一樣,大多都是被抓來湊數(shù)的。

    3000米很長,誰跑下來都要大喘氣。我眼睜睜地看著身前身后的人都沖到離我更遠(yuǎn)的前方去,努力也跟上他們的步子。

    事實證明,這種盲目沖刺其實很魯莽。

    整個后半程,我都感覺嗓子冒煙,沒多久,令人熟悉的討厭的鐵銹味就滲透出來,流進(jìn)我的口腔流入我的腦髓。

    我只記得身邊的加油鼓勵聲很大,可究竟是誰在跟我說話,我一點也不清楚。最后是怎么堅持到終點的,我不記得,我只知道在終點線前,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等待我的勾老師發(fā)了呆。

    暈暈乎乎的,好像流進(jìn)腦髓的鐵銹將我的神智也迷糊掉,身體碰觸到終點站的一瞬間,我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上發(fā)出劇烈的響聲。

    「嘶——」

    我咬牙呼吸著,當(dāng)眾摔倒已經(jīng)足夠丟臉了!難道還要哭號幾句“好痛”嗎!

    我堅持著,下一秒,就被拉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她比我矮上許多,跪在地上時下巴搭在她肩窩的位置卻剛剛好,鼻翼是她的洗發(fā)水香氣,我不知道她用不用香水,后來花了很長時間去尋找那個味道卻發(fā)現(xiàn),可能那種眩暈而迷人的感覺來自她的體香。

    “這是我和勾老師的第一次擁抱?!?/br>
    我安靜地敘述著,張浩然卻忽然打斷我。

    “等等,第一次?你們一共有幾次?”

    “各種緣由都算上,那就是4次?!?/br>
    “你小子!還不錯嘛!”他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揶揄的意味明顯,“然后呢然后呢?你回憶的不必要內(nèi)容太多了,能不能挑重點說!”

    “你聽不聽!”我吐著酒氣,借著酒精的力量威脅他。

    可能大家拿醉鬼沒轍,我一表現(xiàn)出抗拒,張浩然就沒了脾氣:“行行行!我聽我聽!你說!”

    我半翻著白眼,咽了個酒嗝,回憶好一會兒才接著把故事講下去。

    “然后,勾老師讓人把我送去了醫(yī)務(wù)室,給膝蓋上藥?!?/br>
    碎石泥沙清理干凈后,紅花油紫藥水涂滿傷口,很像電影里被毆打過的小混混。

    我跛著腿,從醫(yī)務(wù)室直接回了教室。cao場的運動會仍舊盛況空前,我好不容易找到機(jī)會偷懶,趴在桌子上就睡了個大覺。

    醒過來時運動會大概將近尾聲,我伸著懶腰,嘴角的口水還沒擦掉,就聽見有人問我。

    「你醒啦?還疼嗎?」

    勾老師就坐在我旁邊,中間隔了一條不寬不窄的走道,光影落在她臉上,照亮她眼角的小雀斑,那是我第一次這樣認(rèn)真的觀察她。

    當(dāng)然,當(dāng)時更多的其實還是驚嚇。

    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過來的,更不知道她在這里待了多久,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她是不是又要訓(xùn)人。下一秒就聽見她的安慰。

    「難受記得告訴老師,摔到膝蓋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笑著,眼尾瞇出幾條貓咪紋。我一直不聽從她的管教,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睡醒后的悶汗暈透了我的腦子,我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頭。

    「嗯?!勾蟾?/br>
    我不知道我當(dāng)時的表情是什么樣的,現(xiàn)在想來可能比較呆比較傻,勾老師看著我這么聽話,笑得更開心了。

    忽然那一瞬間,我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變化。輕微的,像是雪山在春天慢慢融化。你喝過雪水嗎?我喝過。

    前年我去四川爬雪山的時候,喝了一口,跟我想的一樣,是冷冽的清甜,和我印象中的勾老師也有些相像。

    “所以她問了你疼不疼你就喜歡她了?也太純情了吧!”在我的沉默中,張浩然有些無語。

    我承認(rèn),他的吐槽不無道理。可是,男高大部分不都只是嘴嗨,一點實踐經(jīng)驗都沒有嗎?

    “所以你聽不聽?”

    我被酒精熏紅了臉,可是細(xì)致的回憶卻讓我分外清醒,冷著聲調(diào)問出這句話時,還能看出張浩然刻意掩飾的笑。

    “聽!聽!”

    他舉起手就堵到自己嘴前,捏著兩指,拉拉鏈一樣劃過自己的嘴唇,意思是不會再打斷。

    “你最好是做得到!”

    我酒氣哄哄地鼓了他一眼,又接著說下去。

    “我當(dāng)然不會會因為這么簡單的事情就喜歡上一個人,至少不是異性之間的喜歡?!?/br>
    “我只是覺得,我和她之間那種針尖對麥芒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我們之間本來也不存在不可化解的矛盾,只是從那件事之后,我忽然感覺到,或許,她有些不一樣。”

    人太無聊了,就會找樂子找寄托。

    勾老師,就是我在新環(huán)境里的寄托。

    我家老頭基本不管我,但是熱衷于擺譜。我壓根兒沒想過我媽竟然能看上這么迂腐一老頭。

    高二上的期中要辦家長會,我不負(fù)期待成了個吊車尾,運氣比較好的是,還有盧越給我墊底。

    家長會那天,我從學(xué)校后門翻了出去,跟盧越一起,什么東西都沒拿。在后街溜達(dá)了一下午,直到家長會結(jié)束,才回去。

    盧越趕著跟人家打游戲,壓根兒沒想回來拿東西,我不行,我鑰匙還在包里頭呢,不拿回不去家。

    學(xué)校里什么人也沒有,我根本沒想過我爸還在學(xué)校里的可能性。他從來都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閑來管我?

    我拎著書包就往樓下沖,路過語文組辦公室就看見我爸和勾老師在談話。

    別看老頭年紀(jì)大,老頭眼神兒賊好,沖過來就沖我一聲罵。

    「干什么去了!」

    這大好心情直接叫他給廢了!我也沒好氣,沖著他吼回去。

    「關(guān)你什么事兒!」

    我懷疑我這犟脾氣就是從老頭那兒遺傳來的,我媽這么溫順一人,哪里生得出我這種硬石頭!

    昏暗的走廊里,我和老頭面對面瞪著對方,誰也不肯低頭。

    「你逃學(xué)你還有理了?」

    「關(guān)你什么事兒!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爹!」

    「嗬!我爹?我爹八百年前就給埋了!你是我爹?你哪來的逼臉?」

    我拎著書包就往地上摔,他扯著我的衣領(lǐng)一直不肯放手。

    像很多年前他打我媽那樣,我看見他的手又重新舉起來,厚厚的黑黑的,我聽見“啪”的一聲,可我并不感覺疼痛。

    勾老師擋在了我身前。

    巴掌落在她的額角,留下手指的印記。紅紅的,像新鮮爆裂的血管,在我的眼底炸裂。

    愣住的不只是我,還有老頭。他想要解釋又想要道歉,臨到嘴邊又是屁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的,沒有什么比他的自尊心更高貴。

    勾老師也沒抱怨,推推手就隔開我和老頭之間的距離。

    「沒事,一藤爸爸,您先回去吧,我跟一藤聊聊?!?/br>
    那是我頭一回看見老頭那么驚慌那么恐懼,他所有刻意維護(hù)的體面在巴掌落下的一瞬不復(fù)存在。如同他打我媽一樣,他想要打我,最后打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勾老師……」

    我挪不動腳步,我恨我自己。為什么明明是他的錯,我卻因此感到丟臉與羞愧。

    「沒事,一藤。湖邊還有兩棵沒落盡的晚桂,你陪老師去看看好不好?」

    她的小小的手掌貼在我的胳膊上,傳遞來剛好的溫?zé)?。一片混亂的黑暗中,那雙美麗的眼睛在我面前亮起,遙如星辰,一閃一閃。

    我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只是默默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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