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污水下的協(xié)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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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內(nèi)jiān!” 范閑與辛少卿同時很八點(diǎn)檔地開口,然后同時住嘴。二人都相信本國的北齊密諜頭目絕對不是一個會在刑訊下開口的軟蛋,既然對方能如此輕易地抓住言冰云,并且知道了他的真實(shí)姓名,那很明顯,隱藏在慶國朝政之中的某個人,與北齊方面肯定有某種協(xié)議。 辛少卿搖搖頭:“在這件事情之前,連太子和我都不知道言公子去了北齊。想來朝中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情的,頂多不超過五個人,如果說他們賣國,傻子都不會相信,賣國總是需要好處的,而事實(shí)上,這整個慶國就是陛下讓這些人管著,賣國能有什么好處。” 范閑和辛少卿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憂愁,因?yàn)槎送瑫r想到了件很可怕的事情,萬一不是內(nèi)jiān怎么辦?萬一只是朝中某些大臣用來打擊監(jiān)察院的手段怎么辦? 范閑想到當(dāng)初王啟年告訴自己言冰云事情的時候,自己就覺得有些怪異,為什么連他都知道?難道監(jiān)察院對于自己內(nèi)部的控制如此有信心?后來才明白,這是陳萍萍通過王啟年告訴自己這件事情,但此時依然有些后怕,如果消息是從自己這方走漏出去,自己真是萬死難辭。 “會有這么瘋狂的人嗎?只為了朝政之中的權(quán)力之爭,就將整個慶國的利益踩在腳下?!毙辽偾淇嘈χ鴵u搖頭。 范閑也搖搖頭,想到自己的皇宮之行,心里知道,其實(shí)慶國這樣的高位瘋子還挺多的。他定定神問道:“假設(shè)言公子已經(jīng)被抓,圣上有怎樣的安排?” “北齊還是低估了圣上的決心?!毙辽偾湟幌氲侥俏桓吒咴谏系奶熳樱D時覺得心里有了底氣,說道:“占來的疆土依然是一寸不讓?!?/br> 范閑詫異道:“那言公子怎么辦?” “換!”辛少卿面露yīn狠之sè:“換俘,圣上主意已定,前次換俘協(xié)議全部取消,重新再行擬過,就等著北齊方面送來言公子的信物以確認(rèn),然后便會開始新一輪的換俘談判?!?/br> 范閑皺著眉頭說道:“北齊滿心以為拿著條大魚,估計(jì)不會同意。” 辛少卿寒聲道:“這次我們也會多送兩個人回北齊。如果北齊還是不愿意的話,三月之后朔冬之時,圣上就會斬北齊俘虜千人首級,送返北齊,大軍再起?!?/br> “以勢壓人,倒也算是無奈的招數(shù),就怕北齊方面也來個魚死網(wǎng)破,雙方共有三千名俘虜,殺來殺去,總是無用。”范閑的手輕輕一拍書案,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怪怪的念頭,“準(zhǔn)備加入換俘的兩個人是誰?能夠讓北齊同意嗎?” “一個是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二十年的肖恩?!毙辽偾錅睾涂粗肋@個年青人不知道肖恩的名頭。 “這個人是當(dāng)年北魏的密諜頭目,二次北伐之前,監(jiān)察院陳院長與費(fèi)大人親率黑騎,奇突一千里,在肖恩兒子婚禮之上生擒了他。他被咱們抓住之后,北魏諜網(wǎng)群龍無首,頓成一盤散沙,陛下親征之時,才能勢如破竹,生生將一個龐大的帝國打成如今的孱弱模樣。后來論功之時,監(jiān)察院就因此事論了個首功,而當(dāng)時我們這些年青士子都認(rèn)為,如果肖恩不是膽子大到離開北齊上京如此遠(yuǎn)去參加兒子婚禮,朝廷一定沒辦法捉住他,那后來的戰(zhàn)事也就不可能如此順利了?!?/br> 聽著這些數(shù)十年前的過往,范閑感嘆無語,又聽著辛少卿后一句話。 “當(dāng)然,肖恩膽子大敢離開上京。陳院長膽子更大,居然敢深入敵境八百里,雖然付出了一雙腿的代價,但畢竟捉住了肖恩。在那之前,北魏的肖恩,南慶的陳萍萍,被世人稱為最可怕的黑暗大臣,肖恩被陳院長生擒之后,自然就再沒有人敢和陳院長相提并論了?!?/br> 范閑聽的心神向往,原來那個老跛子的腿竟是那次斷的,想不到陳萍萍當(dāng)年還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拿肖恩去換言冰云?!彼肓讼耄兇鈴睦碇浅霭l(fā)判斷道:“似乎我們虧了。” “昨天夜里,幾位大臣也這么認(rèn)為。”辛少卿微笑看著他,“不過陛下和陳院長不這么看,肖恩畢竟已經(jīng)是七十的人,而且一旦在陳院長手中敗過,自然不可能再重復(fù)當(dāng)年光彩。言公子忍辱負(fù)重,潛伏敵國四年,功勛不授自現(xiàn),拿一個老頭子去換慶國的未來,這有何不可?” 范閑連連點(diǎn)頭,好奇問道:“難道還怕北齊不愿意,又加了誰?” “那個女子是北齊往rì就提的要求,所以圣上干脆一并準(zhǔn)了?!毙辽偾淇粗堕e,忽然笑了起來,“聽說北齊皇帝很喜歡那個女子,看來rì后范大人已經(jīng)搶先給北齊的年青皇帝戴了頂綠帽?!?/br> 范閑的臉sè有些jīng彩,訥訥道:“難道是司理理?” ————————————————————————談判總是分成兩個部分在進(jìn)行,表面上慶國的朝臣與北齊的使團(tuán)在談判桌上字斟句酌,對于每一個稱呼,每一個用字都表現(xiàn)出了某種病態(tài)的執(zhí)著,唯有如此,才能保證國朝的臉面,不會在最后的國書上弱了幾分。所以每天鴻臚寺里總是吵鬧個不停,拍桌子的,踩椅子的,哪像兩個國家在談判,純粹是菜市場里潑婦在互罵。 而另一部分的談判,卻顯得冷酷直接許多,這里的談判沒有鴻臚寺官員的存在,北齊方面也不是使團(tuán)的頭臉人物,卻是隱藏在暗中,真正能說話的實(shí)權(quán)人物。 監(jiān)察院四處大人言若海,放在官員如走狗游鯽的京都里,也是位赫赫有名的高層人物,他冷冷地在換俘秘密協(xié)議上簽了字,再沒有看文書一眼。 協(xié)議上面有他親生兒子的名字,本來這次談判他可以請辭,但他堅(jiān)持要來,要來看看。 北齊那個不起眼的官員笑吟吟地畫押,看著言若海輕聲說道:“言大人放心,貴公子在本國過的很順心?!?/br> 言若海面無表情說道:“我今rì本想看看北面的同仁究竟是如何高明,竟能抓住我從小教大的小兔崽子,但看見你這個蠢貨,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那位官員沒有勃然大怒,只是yīn冷反駁道:“言大人,言辭不要太過,你可要知道,貴公子現(xiàn)在還在我們手上。如果我們是蠢貨,那貴公子又算什么?您又算什么?” 言若海冷笑兩聲,起身向門外走去,說道:“問題就在于,我兒子可不是被你們抓住的。” 走出門外,坐在輪椅上的陳萍萍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在這個位子上久了,已經(jīng)不如當(dāng)年能忍。” “我能忍許多,但我不能忍從背后shè來的冷箭?!笨吹贸鰜?,言若海言語間很尊重自己的上司,推著陳萍萍的輪椅,緩緩向安靜處走去。 陳萍萍坐在輪椅上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朝廷里面,想你我死的人不知凡幾,今次我們可以拿肖恩去換冰云,下次我手里可沒有肖恩這種人了?!?/br> 言若海應(yīng)道:“沒有下次?!?/br> “要抓緊把那個人找出來?!标惼计颊f道:“這次皇上站在我們一邊,是因?yàn)樗宄隙ㄊ悄奈毁F人想教訓(xùn)一下我們。但是我不喜歡這種被人挑弄的感覺。” “是,院長?!毖匀艉V雷约旱睦仙纤緯朕k法處理這件事情,所以并不如何著急,“雖然換俘也不見得順利,但只要冰云不死,也算是對年青人的一次磨煉,未嘗不是好事?!?/br> “有道理,所以我也決定讓個年青人去磨煉磨煉,也不需要太久,幾個月的時間就好?!?/br> “幾個月?是不是這次回使北齊的事情?” “不錯,而且還要把言冰云完完整整地帶回來,希望他能處理好?!?/br> “是誰?” “走之前,我會讓你們八大處都見一見他的。” ————————————————————————一切都在順利地進(jìn)行,在慶國付出了相當(dāng)大的籌碼之后,雙方擬定了換俘以及暗中的交換暗探協(xié)議,皆大歡喜,慶國得了面子和土地,北齊得了面子與肖恩還有皇帝喜歡的女人。 只有東夷城的使團(tuán)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呆在院子里,眾人似乎都快將他給忘了。慶國朝廷也是在故意冷淡對方,以便靠著蒼山腳下之事,敲詐出更多的金錢來,東夷城乃是天下巨商匯集之處,早在慶國朝廷開放南方港口之前,就開始與洋夷通商,雖然武力只有四顧劍一劍擎天,財(cái)力卻是取之不竭。 三天后,就是慶國皇帝陛下殿宴兩國使臣之rì,范閑身為談判副使,自然是要去宮中赴宴,那將會是他的第二次入宮,也是他計(jì)劃中的那一夜。 他在自己的房間里細(xì)心準(zhǔn)備著一切,只是眼光偶爾會瞥過床下露出一角的黑sè皮箱。這幾rì的公事中,他更深切地看到了一些東西,慶國看似龐大強(qiáng)盛,不可一世,但朝廷里面囿于某些貴人不可告人的想法,依然會有那么多的污垢與黑水。 帝王家無情,卻不見得是對皇族成員無情,更多的是對這天下臣民。范閑很清楚,就算陛下知道是誰想對付自己的特務(wù)機(jī)構(gòu),也不會真的痛下殺手,因?yàn)槟切┤擞锌赡苁撬钠拮?,他的meimei,他的兒子,甚至是他的母親。 “做一個純粹的為自己考慮的人?!边@是范閑來到這個世界后,無數(shù)次提醒自己的事情。他的眼光漸漸冷酷起來,將細(xì)長的匕首藏好,將浸好毒的三根細(xì)針小心翼翼地插入頭發(f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