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毫無美感的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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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點里面自然有范閑jīng心配制、居家必備,此次北行旅游更不能少的上好毒藥。 以對方的身份想來也不屑于用詐,見對方看穿了這點,范閑苦澀一笑說道:“我自信這藥粉應(yīng)該一點兒異味都沒有,肖先生是怎么察覺的?” 肖恩看了他一眼,又緩緩閉上了雙眼,說道:“你是費介的學(xué)生,不論你自己再怎么自出機杼,依然脫不了費介的范疇。我在你們的大牢里,吃了十幾年費介配的毒藥,他和陳萍萍舍不得殺我,只好用這些藥來損傷我的身體經(jīng)脈。如果換你,在一個攤子上吃了十幾年油酥餅,忽然間有一天,這攤子的老師傅新收的徒弟,又做了一個油酥餅,雖然做成了蔥油味,我想你依然能夠嘗出是那個攤子上的出品。” 范閑心底深處升起一絲贊嘆,嘆息道:“大概是每個攤子的面粉,和水的份量不一樣?!?/br> “是啊?!毙ざ魑⑿χ?,那笑容卻讓人有些發(fā)寒,“毒藥也是一樣,像我這種老不死,品毒藥已經(jīng)不是看味道如何,而是純粹看口感了。” …………范閑張開了嘴,想說什么,終于只是微笑嘆息道:“這是什么境界?這是把毒藥當(dāng)成大白飯吃的境界啊?!奔热恍ざ髌烦龈恻c中有毒,還坦然吃下,想來這毒肯定沒有什么作用,范閑接著笑吟吟說道:“天下有三大用毒宗師,我家老師是一個,還有一個已經(jīng)死了,差點兒忘了肖先生也是這三人中的一人,小子實在是有些自不量力?!?/br> 肖恩活動了一下手腕,鐵鏈當(dāng)當(dāng)一響,范閑恰到好處地將清水送到他的手中。 一碗水盡,肖恩忽然閉目微笑說道:“如果我要出恭怎么辦?” “車?yán)镉旭R桶。” “外面太陽不錯?!?/br> “已經(jīng)落山了?!?/br> “看看慶國的夜sè也是好的。” “夜寒露重,先生年紀(jì)大了,還是留在車?yán)镄菹??!?/br> 一老一少二人,一人閉目輕吐字句,一人微笑回應(yīng)。肖恩睜眼寧靜說道:“我已經(jīng)在牢里呆了很多年,只在大門處看見一絲陽光,范大人,容我出去看看如何?” 范閑很堅決地?fù)u了搖頭,臉上卻依然掛著笑容:“很危險的。” “我不危險?!毙ざ魅岷驼f道:“既然你們與北面已經(jīng)達(dá)成了協(xié)議,任何有一些智慧的人都知道,安安穩(wěn)穩(wěn)地跟著使團走,對于我來說,是最明智的選擇?!?/br> 范閑平靜應(yīng)道:“肖先生,在出京都前,使團一的安全都是京都守備師在負(fù)責(zé)。我想您應(yīng)該能猜到為什么這次慶國愿意把您交還北齊,這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很擔(dān)心,如果您真的戴著手銬腳鐐下車散風(fēng),說不定遠(yuǎn)方就會忽然飛來許多羽箭,將您shè成刺猬。” 肖恩知道這位敵國的年輕大人說的話并不虛假,微笑說道:“難道你不想殺死我?如果我回到北邊,三年之內(nèi),我一定會給你們的國家造成難以承擔(dān)的損失?!?/br> 范閑搖搖頭,清秀的面容上卻透著一份自信:“我不是老一輩人,所以對于您只有對傳說的尊敬,我從來不以為您就算回到北邊,還能像當(dāng)年一般呼風(fēng)喚雨。當(dāng)然,如果能將你殺了,這是最簡單的處理方法,但是相比之下,我更看重與您交換的那個籌碼的安全,所以放心,我一定會保住您的xìng命,一直到北齊的上京,交給你的那些朋友們?!?/br> 肖恩沉默著。 范閑笑著說道:“直到目前為止,我依然無法準(zhǔn)確判斷您目前保有了多少的實力,所以這一上我都會十分小心,至于您的馬車外面,我會隨時保持足夠的力量,以保證當(dāng)您想出馬車散心吹風(fēng)的時候,我們能夠馬上做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 肖恩笑了起來,依然沒有說什么。 暗中下毒既然被識破了,而且明顯無效,那就只好來明面上的野蠻招數(shù)——范閑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后站了起來,伸腳踩過牢牢縛住肖恩雙手的鐵鏈,很怪異地用一塊黑布系住了肖恩的肘上,輕輕但極無禮貌地拍了拍老人的手背。 然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扁扁的鐵匣子,開匣取出一枝細(xì)長鋒利無比的長針,細(xì)細(xì)的針管巧手做成中空,長針后有隆起,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想來是灌藥用的存貯器。 肖恩雙眸里血紅之sè大作,冷冷看著范閑的雙眼,而范閑持針靠近的步伐沒有一絲慌亂。 馬車?yán)锖鋈环浩鹆艘环N很怪異的感覺,范閑的鼻端忽然覺著有些微甜,空氣中滿是血腥,竟隱隱有些透紅,這股氣息來自于肖恩隱隱憤怒的身軀。 …………車外的虎衛(wèi)與監(jiān)察院官吏馬上感應(yīng)到了車上的異常,沉默著奔了過來,取出了手中的武器。守在馬車下的王啟年回頭望了車中一眼,微微皺眉,然后對車旁如臨大敵的人們擺擺手,示意沒有什么問題。 馬車上,范閑緩緩從肖恩的手背上取下細(xì)針,掏出綢巾很仔細(xì)地擦試著針尖,然后抬頭微笑道:“謝謝肖先生的合作?!?/br> 不知道這針是刺在什么xue道上,也不知道這針里灌的究竟是什么藥,肖恩渾身驚人的氣勢已經(jīng)弱了很多,連面容都顯得有些委頓起來。 “我尊重你,只是尊重老年人?!狈堕e佝著身子往馬車外面走去,“但你要記住,你現(xiàn)在不是什么北魏密諜大頭目,也不是威震天下的兇人,你只是我的囚犯而已,如果你想嘗試逃跑,我會有很多方法殺死你?!?/br> ———————————————————————“大人,沒有必要這么小心?!蓖鯁⒛昱阒脚缘臉湎?,看著范閑略有些疲憊的臉說道:“肖恩如果想重獲zìyóu,就應(yīng)該與我們合作,老老實實地進(jìn)入北齊國境。” 范閑搖搖頭,說道:“你不明白,肖恩這種人物,就算被關(guān)了十幾二十年又如何?你看他的雙眼里,除了怨毒之外還有什么?還有洞察一切的可怕,還有熊熊燃燒的野心。如果他只是要求zìyóu,那就會與我們配合,但如果他要求的更多,就一定會想辦法逃走。監(jiān)察院大牢里看的緊,他沒有一絲機會,但這漫漫北上道,他的機會太多,所以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在保證他活著的前提下,弱化他的戰(zhàn)斗力和戰(zhàn)斗yù望?!?/br> “他為什么要逃?” “因為現(xiàn)在北面的政權(quán)不是他服務(wù)了很多年,甚至為之被囚的北魏,而是北齊?!狈堕e微笑說道:“雖然北齊皇室戰(zhàn)家,當(dāng)年那位戰(zhàn)清風(fēng)大帥與肖恩關(guān)系極好,但畢竟已經(jīng)改朝換代了。肖恩被關(guān)了這么多年,也不知道如今北面的皇室究竟會如何對待自己。如果北齊皇室覺得他還有利用價值,那自然會尊之為上賓。但如果沒有這種利益,你想想,北齊皇室發(fā)瘋了,會讓肖恩這種恐怖的密諜頭領(lǐng)重新在上京立足?” “那北齊為什么這次愿意用言公子來換肖恩?” “因為兩個人。”范閑沒有往深處解釋,“一個是莊墨韓,還有一個……我猜應(yīng)該是那位叫上杉虎的北方名將?!?/br> “大人以為肖恩之所以會冒險逃走,就是因為他不相信北齊的皇室?” 范閑想到五竹叔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幽幽嘆息道:“做我們這個行當(dāng)?shù)娜耍緛砭筒粫嘈湃魏我粋€人。至于肖恩,肯定還有其它的想法,但我一時也猜不出來,我只知道,他必須活著到上京,就這么簡單?!?/br> “肖恩會在什么地方動手?” “出國境之前,如果入了北齊國境,他就算逃了,也是北齊的責(zé)任。”范閑淡淡道:“肖恩既然想讓北齊承認(rèn)他的地位,他就不能辦砸了這次協(xié)議?!?/br> 他忽然站起身來,喊道:“今天不去驛站,就在野外駐營?!?/br> 手下們齊應(yīng)一聲,自去各隊組織扎營事宜。王啟年有些疑惑地看了范閑一眼,范閑搖搖頭說道:“鍛煉一下,也適應(yīng)一下,出了滄州之后,北面就沒有什么驛站可以用了,趁著離京都不遠(yuǎn),讓手下這些人盡快適應(yīng)氣氛?!?/br> “野戰(zhàn)不是扮家家?!蓖鯁⒛暌姶笕诵膽n難去,很識趣地又開始扮演捧哏。 范閑輕輕拍了拍手,笑了笑揮手讓他離開,然后一個人沉默地坐在樹下,雙眼看著那輛馬車,想著馬車?yán)锏哪莻€老人。 “我可不希望你忽然改名字叫肖申克?!?/br> 先前在車上扎針灌毒的時候,范閑依然有些緊張,他不知道肖恩究竟會不會暴起發(fā)難。幾番察探,他依然不知道在十幾年深牢大獄的生活后,這位天下屈指可數(shù)的九品上高手還保留了幾分實力,但他知道,在沒有覓得最好的時機前,那位恐怖的肖恩,一定會非常老實。 山風(fēng)從范閑身后的樹林里吹了過來,吹過他背上汗?jié)窳说囊律?,一片濕寒。過了一會兒之后,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朝著司理理的馬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