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人們身上穿著廉價而溫暖的棉布衣裳，坐在炕上喝著清冽又火辣的酒水。chūn天，江南水鄉(xiāng)的水車緩緩運轉(zhuǎn)著，看似不起眼的水利設(shè)施在沉默地發(fā)揮著效用。夏天，大葉扇在豪富之家里扇著清風，各式各樣的車隊船隊離開各處作坊，將那些商品運送到天下需要者的手中。

    遍布慶國田野里的基礎(chǔ)水利設(shè)施，遍布每家每戶里的玻璃瓷器，遍布每處空間里的氣息。其實都和內(nèi)庫有關(guān)。內(nèi)庫不僅僅是閩北的那三座大坊，實際上遍布整個慶國，比如西山書坊之類邊緣的產(chǎn)業(yè)。內(nèi)庫的出產(chǎn)也不僅僅有關(guān)軍械之類關(guān)系國運民生的大產(chǎn)業(yè)，還包括那些民間生活有關(guān)的小事物。這些小事物泊往海那頭，灑在人世間，看似不起眼，卻成功地替慶國凝聚起一筆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財富。

    內(nèi)庫替慶國打造了一只雄師所需要的裝備軍械，三大水師的戰(zhàn)艦，更用這些源源不斷的財富，支撐起慶國四處拓邊所需要的糧草資金，更重要的是，慶帝統(tǒng)治這片國度，需要這些財富來穩(wěn)定民生，保持朝廷官場系統(tǒng)的有效運行。

    慶國的億萬百姓們或許早已經(jīng)習慣了內(nèi)庫在他們的生活中，以至于習慣成自然，都漸漸淡忘了內(nèi)庫的重要xìng，至少是低估了它的重要xìng。但是慶帝不會，慶國但凡有腦子的官員都不會，而一直對內(nèi)庫流口水的北齊朝廷更加不會。

    不然慶國也不會集jīng銳于閩北，在三大坊外布置了較諸京都更加森嚴的看防，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內(nèi)庫的工藝秘密外泄。

    而今天皇宮里的這把火，已經(jīng)明確地向慶帝昭示，慶國最大的秘密對于范閑來說，并不是秘密，甚至只是他手里可以隨意玩弄的籌碼，一旦內(nèi)庫工藝流程全毀，那些老工匠們死去，三大坊再被人破壞，慶國的根基便會遭到毀滅xìng的打擊。

    …………然而皇帝那張冷漠的臉顯示，他并不擔心內(nèi)庫就這樣被范閑毀了，因為他知道范閑也很在乎內(nèi)庫，不可能將人世間的這塊瑰寶就這樣撕裂。他相信范閑此時在江南動手，將那一份內(nèi)庫的工藝流程毀去，可是他同樣相信，范閑在做這些事情之前，一定已經(jīng)將這份工藝流程擋錄了一份。

    只要仍然有用的東西，才能拿來做談判的籌碼。慶帝冷冷地收回落在黑煙處的目光，看了范閑一眼，說道：“果然是喪心病狂，身為慶人，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br>
    范閑沉默片刻后說道：“我只是以為，這終究是我與您之間的事情，一旦禍延天下，實在非我所愿?！?/br>
    這話便說的很明白了。皇帝陛下手控天下，如果不是范閑的手里握有令他足夠在意的籌碼，這位陛下又怎么可能帝心全斂，只將此次戰(zhàn)爭局限在皇城之內(nèi)，他有足夠的手段去收拾那些依附于范閑的人，然而范閑便是想逼陛下不對那些人出手。

    這看上去似乎是一種很幼稚，很孩子家，像過家家一般的要求。陛下啊，我馬上要造反了，然后若我造反失敗了，您可千萬別為難那些跟著我的下屬啊……然而此時雪宮之中一陣死一般的沉默，提出這個提議的范閑與平靜的皇帝陛下，都沒有將這當成過家家，因為范閑手里確實有足以傷害到慶國根基的大殺器。

    皇帝陛下不是一個能被威脅的人，縱使范閑手里拿著的是內(nèi)庫的七寸，他冷漠地看了范閑一眼，說道：“繼續(xù)。”

    范閑極有誠懇地行了一禮，說道：“陛下天才橫溢，如今慶國國庫充實，民氣可用，甲胄之士勇猛，名將雖有殞落，然而觀諸葉完此子，可見行伍之內(nèi)，慶國人才極眾。即便內(nèi)庫毀于我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就全盤崩潰。以陛下的能力，無論北齊皇帝和上杉虎再如何堅毅能抗，我大慶揮軍北上，以虎狼之勢橫吞四野，在陛下有生之年，定能實現(xiàn)一統(tǒng)天下的宏愿?！?/br>
    “誰都無法阻止這一個過程，我就算拿著內(nèi)庫的要害，卻也要必須承認，這無法威脅到您，您可以根本不在乎這一切?！狈堕e低著頭平靜地一字一字說著：“然而……陛下眼光遼遠，豈在一時一地之間？”

    他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慶帝的雙眼：“陛下想一統(tǒng)天下，想打造一個大大的帝國，結(jié)束這片大陸上連綿已久的戰(zhàn)爭，為千萬黎民謀一個安樂的未來，在青史上留下千古一帝的威名英名……所以您所謀求的，乃是慶國一統(tǒng)天下后的千秋萬代?！?/br>
    “您若活著，吞并北齊東夷，以鐵血之力壓制反抗，以天才智慧收斂民心，當可確定天下一統(tǒng)，然而您若死了？”

    范閑的唇角微翹笑道：“世間再無一位陛下。初始吞并天下的大慶朝廷，再從何處去覓一位驚才絕艷的統(tǒng)治者？北齊疆土寬廣，人才輩出，人口極眾，上承大魏之氣，向以正統(tǒng)自居，若無人能夠壓制，那些億萬異國之民起兵反抗，誰能抵擋？就憑我大慶雄師四處殺人？初始統(tǒng)一的天下只怕又要陷入戰(zhàn)火之中，到那時我大慶能不能保證疆土一統(tǒng)另說，只怕天下群起反之，我大慶京都亦是危矣。”

    “陛下通讀史書，自然知曉，以鐵血制人，終不長久，曾有謀世始皇殺盡天下，然而終不過二世而亡?！?/br>
    “三年來，及陛下宏圖偉業(yè)，自是要憑侍內(nèi)庫源源不絕之不，保證南慶中樞朝廷對于新并之土的絕對國力優(yōu)勢，震懾新土遺民，以國力之優(yōu)勢換時間，以交流之名換融合之勢，以此而推，歷數(shù)代，前朝盡忘，新民心歸，方始為真正一統(tǒng)。”

    “然而若內(nèi)庫毀了，誰來保證我大慶始終如一的國力軍力優(yōu)勢？您若活著，這一切都沒有本質(zhì)xìng的變化，而您若死了，又沒有內(nèi)庫，誰來維系這片大陸的格局？”

    “而人總是會死的。”范閑安靜地看著皇帝陛下的雙眸，說道：“即便如陛下者，亦逃不過生老病死，看這三年來朝廷的籌劃，陛下也一直在考將來的事情?！?/br>
    “您是一位極其自信，也有資格自信的人，您根本不認為北齊皇帝和上杉虎能夠抵擋住您橫掃**的決心?！狈堕e平靜說道：“今rì就算沒有內(nèi)庫的存在，您依然能夠完成您為之努力了數(shù)十年的宏圖偉業(yè)。”

    “您要的不是一世無比光彩的綻放，然后大慶在反抗風雨中墮亡，因為史書總是勝利者書寫的，一統(tǒng)天下后的大慶若不能千秋萬代，青史之中偉大若您，也只可能留下一個暴殘而無遠視之名。”

    范閑微微笑了起來：“您要我大慶……千秋萬代，所以，您需要我手掌里的內(nèi)庫?！?/br>
    …………“你又能應(yīng)允朕什么？”皇帝陛下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極為欣慰，很明顯這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很喜悅于自己最喜歡的兒子，一字一句貼近了自己難有人親近的真心，熨貼地靠近了自己那宏大的意圖。

    “我若死了，擋錄的那一份工藝流程會回到朝廷，在閩北的破壞工作也會馬上停止。您知道，我總有一些比較忠誠的屬下?！狈堕e誠懇應(yīng)道，他沒有說敗，因為今rì單身入宮，將這皇城化為戰(zhàn)場，誰若敗了，自然便是死了，哪里有第二條道？

    一面說著話，范閑一面轉(zhuǎn)過身來，與皇帝陛下并排站著，看著面前那些荒蕪長草中鋪成一片碎銀的雪地，目光落到左手方，說道：“在陛下的打擊下，草原上那位單于已經(jīng)沒有再起之力，然而最西邊的山下，還有七千名從雪原里遷移過來的蠻騎，這一批生力軍十分強悍，若陛下答允了我的要求，我可以保證這一批蠻騎永世不會靠近西涼?！?/br>
    皇帝的目光隨著他的目光落到了左手方的那片殘雪中，眉頭微皺說道：“今次青州大捷，速必達王庭盡出，卻只帶了兩三千蠻騎，據(jù)宮典回報，這些蠻騎的戰(zhàn)斗力確實不差，若不是天公不公，硬生生賜了北方雪原三年雪災，他們也不至于遠遁至西胡草原。如此看來，當年上杉虎能在北門天關(guān)抗蠻若干年，此人著實了得?！?/br>
    “不過終究人數(shù)太少，影響不了什么格局?！被实鄣拿碱^舒展開來，冷漠地搖了搖頭，明顯不肯接受范閑的這個籌碼。

    “咱們說的是千秋萬代的事兒啊?！泵黠@今兒個范閑的語調(diào)很輕佻，甚至連這么大逆不道的咱們二字也出了口，他笑著說道：“青壯男人是七千，但是素養(yǎng)極高，婦女不少，再加上西胡受此重創(chuàng)，這一撥北方蠻騎定可成為草原上的重要力量，他們要去各部落去擄胡女，誰能攔得??？陛下您也知道，胡人都是極能生的，頂多過個十幾二十年，這個部族便很了不得了?！?/br>
    “若沒有人能夠壓制或控制或者說引導，這一個崛起的部族，豈不是第二個王庭？”范閑看了左手方的雪地搖頭說道：“西涼的百姓極慘，難道還要再熬個幾十年？”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朕就有些不明白，你在西涼和草原里的部屬已經(jīng)被朕殺的差不多了，你哪里還有什么力量可以影響那些蠻人？”

    “松芝仙令。”范閑笑著說道：“雖然她是故族王女，身份尊貴，卻沒有太實際上的號令作用，但畢竟身份在這里，而且她如今在草原上的地位也高，她的能力也很強，已經(jīng)能夠凝聚蠻人里的大部分力量，只要控制住了她，也就等于控制住了這些蠻人。”

    “莫非你能控制她，朕便不能控制她，朝廷便不能控制她？”皇帝微諷說道。

    范閑嘆了口氣說道：“松芝仙令就是海棠朵朵，這是我的女人，當然只有我能控制她?！?/br>
    皇帝微微一怔，沉默了半晌后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直接把目光落到了二人面前雪地的東南一角?；实壑钢翘幷f道：“內(nèi)庫工藝流程你雙手送回來，還有旁的沒有？江南亂不起來，因為朕已經(jīng)先讓他亂了，你的那些下屬對你忠心的程度，實在讓朕有些吃驚，不過夏棲飛蹦不了兩天，蘇文茂就算在內(nèi)庫里藏了人，他自己卻不行了?！?/br>
    “朕將成佳林也調(diào)了回來，任伯安的那位族兄也從三大坊的軍中調(diào)了回來?！被实圬撌钟诤?，與范閑靜觀并無任何線條的雪地，平靜說道。

    范閑的目光也落在了雪地的東南角，笑著說道：“江南還是可以亂起來的，內(nèi)庫那邊已經(jīng)答允了陛下，我自然不會再去禍害，而江南以商業(yè)興盛，連內(nèi)庫在內(nèi)，攏共要支撐朝廷約四成的賦稅，若江南一亂，朝廷怎么撐？”

    今rì談話從一開始的時候，范閑的語氣在平靜之中便帶著佻脫，**無忌，這種佻跳，這種無忌，真可謂是言辭若冷鋒，寸步不讓地與皇帝進行著談判，與他的底氣有關(guān)，也與他今rì的心境有關(guān)。

    正如先前說所，他尋找不到任何可以完美控制的方法，所以他只好選擇了最簡單的那個方法，這個方法因為直接，而顯得殺傷力十足。

    他很直接地問皇帝，江南亂了，朝廷怎么撐？皇帝笑了笑，直接反問道：“朕若直接殺光你的人，江南……怎么亂？”

    “我有招商錢莊?！狈堕e平靜應(yīng)道：“江南以商興業(yè)，最要命的便是流通之中的兌銀環(huán)節(jié)，招商錢莊在江南已有數(shù)年，暗底下也算是把持了明孫熊三大家的一些產(chǎn)業(yè)命脈，錢莊一旦出手，江南真要亂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br>
    “招商的銀錢早已調(diào)了很多走了?！被实畚⒅S地看了范閑一眼，沒有直接點破那筆數(shù)量驚人的白銀回到了北齊皇室，說道：“不過是些紙罷了，朕御筆一揮，這些又算什么？”

    “可不能這樣說，畢竟如今泉州還沒有起到意想當中的作用，遠洋出港的交接還是在東夷城辦理?！狈堕e毫不退讓，直接說道：“銀票借據(jù)統(tǒng)統(tǒng)都是紙，陛下御筆一揮，全部作廢？那不用招商錢莊再做任何事情，只怕江南便會先亂了?！?/br>
    皇帝不了解商業(yè)，其實范閑也不怎么了解，關(guān)于江南的商業(yè)活動，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依賴于實際上只有雛形，并不發(fā)達的金融信貸，誰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把握。但范閑相信，世間一切事物都有其規(guī)律，尤其是江南經(jīng)營百余年的商業(yè)活動，若陛下真的那樣做，江南一定會先亂。

    慶帝和他不通商業(yè)，不代表朝廷里的官員和范閑的部屬們不了解，事前，他們都有做過功課。范閑只知道，商業(yè)當中十分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便是流動資金，便等若血管之中流動的鮮血，若錢莊真的顛覆，血管中鮮血盡枯，商業(yè)活動一定會變得異常艱難和干澀。

    “朕將華園從楊繼美的手上收回來了?！被实劾淠嵝训溃@位皇帝陛下其實真可謂真的上一位明君，他不了解江南的商業(yè)運作，不代表他會憑借著天子的權(quán)威瞎來，他將專業(yè)的事情交給專業(yè)的官員去運作，他知道范閑手里那個招商錢莊擁有動搖江南商業(yè)版圖的能力，所以去年秋rì的時候，江南第一場亂風波起時，朝廷便已經(jīng)有了準備。

    整個天下現(xiàn)銀最充沛，最不需要依賴錢莊進行交易的，便是江南那些大大小小的鹽商。先前皇帝提到的楊繼美便是江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鹽商，朝廷對于錢莊抽銀的jǐng惕早已有之，而將鹽商納入這個系統(tǒng)之中，便是看中了那些鹽商藏的滿天下皆有的真金白銀，重新構(gòu)筑起一個交兌體系，雖然有些困難，但至少不用真被范閑扼制的死死的。

    “僅僅鹽商是不夠的?！狈堕e微垂眼簾說道：“我手里還有……太平?！?/br>
    太平錢莊！天下第一錢莊，不知道經(jīng)營了多少年，能夠影響到多少人的起居生活。這家錢莊一直在東夷城中，他的東家一向神秘，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面貌，直到范閑接任了東夷城劍廬門主一位，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原來太平錢莊一直在劍廬的控制中，在四顧劍的控制中。

    每每想到此點，范閑便不禁驚駭佩服，佩服于四顧劍的遠見卓識，大概也只有東夷城的主人，才能從rì漸興盛的商貿(mào)中，發(fā)現(xiàn)錢莊的重要xìng，才會留下這樣一個足以撼動天下的利器。

    聽到太平二字，皇帝陛下的雙眼瞇了起來，寒芒微作，很明顯就如范閑第一次知道這個秘密時那樣，皇帝陛下也感受了到了一股寒意。

    “太平錢莊，是四顧劍留給我的?！狈堕e輕聲加了一句。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荒謬的意味，大概是他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世上所有值得尊敬的敵人，竟將擊敗自己的最后手段，全部交給了自己最喜歡的兒子手中，這個荒謬的事實，便是這位看似冷酷無情的君王都有些心神微搖。

    “陛下，咱們再看看東夷城。”范閑的目光從雪地的右下角往上移了移，移到了這片寂寞雪地的中腹部，那邊便是一堆雜草，看上去就像是夏天時的東海，盡是如山般刺破天穹的大浪。

    皇帝漸漸斂了笑容，表情變得平靜而溫和起來，說道：“東夷城不須多談，只是劍廬里十幾個小子有些麻煩，不過終究也不是大軍之敵。”

    “九品強者，搞建設(shè)是一點作用也沒有的，但要搞起破壞來，總是一把好手，比如搞搞刺殺，在我大慶內(nèi)腹部弄弄破壞。”范閑的眼光幽幽地看著雪地的右中部。

    皇帝和他一問一答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冬宮里的雪花還在落下，有的落在了這一對奇怪的父子二人身上，有的落到了二人身前的雪地上，荒草上。

    這一大片雪地上沒有線條，沒有國境線，沒有雪山和青青草原的分隔，甚至連形狀也沒有。然而慶帝和范閑父子二人，便是看著這片沉默清冷的雪地，縱論著天下。

    他們的眼光落在左手方便是草原，落在右手方便是東夷，落在右下角便是江南，落在略遠一些的前方便是北邊的大齊疆域。

    他們看到哪里，哪里便是天下。

    …………雪花漸漸大了，打著卷兒在殘破的宮殿里飛舞著，漸漸積的深厚起來。范閑穿著的青sè衣裳和陛下身上那件明黃的龍袍上都開始發(fā)白，二人腳下身前的殘雪地也被厚厚覆蓋上了一層雪，再也看不出任何草跡土地，就如這個天下，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凈，在他們的眼里，又哪里可能有人為的分割？

    “我有讓這天下大亂的實力，即便我此時死了，我也能讓陛下您千秋萬代的宏圖成為這場雪，待rì頭出來后盡化成水，再也不可能成真?！狈堕e伸出舌頭，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今天說話說的太多，有些口干舌燥，他認真地對皇帝陛下說道：“所以我要求與陛下公平一戰(zhàn)?！?/br>
    “何謂公平？”皇帝陛下瞇著眼睛說道。

    “請陛下放若若出宮，我只有這個meimei了，請陛下允婉兒和我那可憐的一家大小回澹州過小rì子，我只有這個家了，請陛下網(wǎng)開一面，在我死后不要搞大清洗，那些忠誠于我的官員部屬其實都是可用之材?！狈堕e頓了頓后苦笑說道：“我若死了，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反抗朝廷的理由，請陛下相信這一點?！?/br>
    天下已經(jīng)被濃縮成了君臣二人面前一小方雪地，烽火戰(zhàn)場被變成了這座安靜的皇城，范閑做了這么多，說了這么多，似乎只是想盡可能地將這場父子間的決裂控制在小范圍當中，給那些被牽連進這件事情的人們一個活可走。

    皇帝將雙手負于身后，肩上的雪簌簌落下，他沉默很久后，微顯疲憊說道：“朕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