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甜酒圓子的味道重返味蕾，清甜的，解暑的，令她芳心萌動的，他新手釀造的滋味。

    談迎并非情竇初開，能分清友情性溫存與戀情式好感，就像她對相識十幾年的方樹宇從來沒有這般感覺。

    只不過眼前這個人太年輕了，只要她稍稍停下來思考，困惑就能沖垮她的心動。

    所以，她決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喂?！彼X得氛圍尚可，適合切入她的請求。

    但有人不這么覺得。

    “叫名字?！彼噲D擺譜。

    但他還是太稚嫩，又處于無時不刻縱容她的“劣勢”里，她的幾聲嘻嘻就消解了小小的虛張聲勢。

    談迎隨意往前走：“我應該沒跟你說過我爸爸是美術老師吧。自從他昨晚見你了，一直跟我各種夸你長得好看。”

    她一邊手掌在半空虛捧他幾下。

    周寓騎故意淡淡哦一聲，“你有沒有得到你爸爸的審美真?zhèn)?？?/br>
    談迎成功看到熟悉的弧度后，才繼續(xù)下一句：“我就是他一手教出來的?！?/br>
    周寓騎想起清華園的合影，沒想到還有這層淵源。

    “那么，你也覺得我好看？”

    談迎愣了一下，倒不吝嗇贊美，只是偷笑他的臭美。

    “是啊。”她笑瞇瞇道，夸人又不會掉一塊rou，何況年輕的笑靨比rou更可口營養(yǎng)。

    “我和我爸一致同意，你就是美術老師特別喜歡的完美的人體模特。你看有沒有興趣來我爸的畫室兼職一下？”

    周寓騎松開身后的雙手，一根手指串著紙袋耳朵，飛快晃了兩三圈，風車似的。

    玩味的笑意跟動作一樣調皮又生動。

    “哪種人體模特，像我看到過的那種完美？”

    第11章

    談迎前一晚用一鍋甜酒圓子抵消的不快，又重新破土而出。

    眼刀飛去，肘子同步抬起準備反擊。

    周寓騎早提防著她的套路，提前捂著胸口閃開一步，似在未來式被她擊中。

    他不惱反笑，“讓我猜一猜，你mama是不是體育老師，或者武術老師？”

    談迎眼里閃過意外，“你倒是觀察仔細。不過你可別忘了，我還有一個阿sir好友。”

    周寓騎煞有介事點頭。

    談迎繼續(xù)前頭話題：“是正兒八經的模特，我爸的學生都是未成年，應付一下考試，尺度不會太大?！?/br>
    周寓騎挪近一步，若是她不留心，都能蹭到他的臂膀。

    “我要你全程陪著我?！?/br>
    談迎抬頭瞅了他一眼，跟看叫人陪去上學的低年級小孩似的。

    周寓騎重復：“我要你陪我?！?/br>
    談迎不解他的小題大做，滿口答應：“當然，你自己可能找不到地方。話說，你在哪個學校學廚藝？”

    周寓騎目光閃躲，甩著紙袋跟她拉開幾步，“我無師自通，不用上學?！?/br>
    兼職時間在次日午后，談迎載周寓騎來到游宜偉畫室所在的培訓基地。

    這片辦公區(qū)的房子白墻黛瓦，像個小型度假村，中央廣場的小葉榕旁還配套了健身器材和滑梯。暑假開始，來學藝的學生多起來，沒課的喜歡在這里嬉鬧玩耍等家長。這里說是少年宮更為合適。

    畫室所在樓房相當于疊拼，帶了一方院子，給打理得跟談家的不相上下。

    還沒到上課時間，小教室只有游宜偉一人。

    游宜偉掛著一件棕色圍裙，指著四五個畫架前的高腳凳，“坐吧?！?/br>
    周寓騎看了談迎一眼，仿佛她是監(jiān)護人，他得得到許可。

    可實際談迎跟要“買”他一個小時的老頭才是一伙的。

    談迎示意他去吧。

    游宜偉在角落一個桌子上削鉛筆，頭也不抬：“阿迎跟你說過注意事項了吧?！?/br>
    周寓騎坐過去應了聲，再看談迎的一眼，像把自己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游宜偉說：“那脫吧。”

    昨天在他答應兼職后，談迎補充說他的肌rou線條很優(yōu)美有型，想深入研究一下，恰好學生臨時請假，畫師只有她和她爸爸。

    “畫深入又全面的肌rou線條，”她原話這么強調，雙手比劃了一個葫蘆般的人體輪廓，“整體全面，你懂嗎？”

    這簡直是循序漸進的套路，周寓騎“勉為其難”答應。

    他抓著談迎昨天送的t恤下擺，一把子掀開，半身肌rou隨之靈活律動，整個人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動感美。

    這一幕在她的腦袋里后退，重播，慢速，一幀一幀地強調重點，刺激她的眼球。

    然而更令人腦袋充血的永遠是下一幕——

    伴隨金屬撞擊的叮叮響，周寓騎解開了工裝褲的皮帶扣。

    再下一秒，也許能看見一片茂密繚亂的毛發(fā)。

    談迎臉上出現(xiàn)微妙，唇角淺淺勾起，似在暗笑。

    游宜偉聞聲抬頭，詫然劃過雙眼，爆喝一聲像保護女兒免遭流氓調戲：“你干什么！”

    有誰能承受住正在換衣服時被嚇一跳？

    周寓騎還算淡定，已經解開褲頭的扣子，露出底褲的灰色，正準備劃拉鏈，此時迷惘回視：“脫褲子啊?！?/br>
    游宜偉威嚇不減：“脫褲子干什么？”

    周寓騎挺無辜：“不是說要‘深入’畫肌rou嗎？”

    談迎之前打招呼可是把他的長腿也夸了一遍，什么筆直筆直，一米二長腿，恨不得拆裝到她身上云云。

    周寓騎跟吃了迷魂藥一樣受用。

    “誰叫你脫褲子！”游宜偉剛吼完，只聽見熟悉的竊笑，他的寶貝女兒已經捂著肚子跌坐椅子，笑得花枝亂顫，跟被人撥動的不倒翁似的。

    游宜偉用鉛筆隔空戳戳她腦袋，愛恨交加地咬牙笑罵：“又是你這個壞蛋！”

    “……”周寓騎后知后覺，也狠狠剜談迎一眼，訕訕扣上扣子和皮帶頭。

    他耳朵全紅了。

    都已經做好了為愛獻身的準備，誰知道只是獻“半身”。

    談迎趁游宜偉不備，朝他吐舌做鬼臉。

    周寓騎歪頭做鬼臉，跟吊死鬼一樣。

    然后，不約而同的笑意激活了默契，周寓騎打心底原諒了她的惡作劇。

    游宜偉削好鉛筆，遞一支給談迎：“你也來練練手。”

    周寓騎同樣施壓：“你也畫，我想看看你的水平?！?/br>
    談迎抱臂避開，搖頭：“我好久沒畫人體，生手了?！?/br>
    像她們這些美術生，急著吃飯供房的大多跑去干設計，累死累活，哪有閑心提筆。

    游宜偉眼角掃了一下周寓騎，話里有話：“我看你就是沒法專心?！?/br>
    “那是，”談迎咕噥一聲，低頭調轉椅子，扶著椅背騎上去，“我現(xiàn)在不想工作不想畫畫，就想咸魚躺?！?/br>
    周寓騎像被某句話敲通了任督二脈，忽然成熟而沉默，不再如小孩爭執(zhí)，安安靜靜做好人體模特的本分。

    游宜偉收回鉛筆，不再勉強，坐到周寓騎正前方的畫架開始打框架。

    談迎就坐在身旁一些，剛好是周寓騎目光所在，兩個人沒有眼神交流，視野卻無法排除彼此。

    畫室空調得當，一抹給綠藤過濾的陽光射進來，塵埃飛舞，把模特的身材襯得更鮮活自然，而模特眼里的模特卻趴在椅子上打瞌睡。

    這正是畫師想要的效果和氛圍。

    一個小時很快流逝，畫紙上的線條從繚亂走向豐滿，細膩勾勒出畫師眼中的場景。

    談迎是給周寓騎輕推肩膀喚醒的。

    “趴著睡你的腰還好嗎？”頭頂?shù)哪新暅睾驮儐枺曇舻闹魅艘汛┗匾路?，工整地站在她眼前?/br>
    談迎迷瞪著雙眼打哈欠，順便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短款短袖的衣擺又毫不猶豫出賣了她的一截腰肢。她順手捶了捶，朝周寓騎迷糊一笑。

    不設防的微笑直擊心臟，周寓騎得感謝衣服的掩飾，不然胸肌一定出賣他擂動的心跳。

    談迎扭頭問：“爸爸，畫好了嗎，讓我看看。”

    游宜偉卻不由分說從旁邊椅子拉過一塊麻布，一把蓋住完工程度未知的素描。

    談迎給游宜偉的大張旗鼓嚇一跳，“那么神秘?！?/br>
    游宜偉擠出一個笑，“還要潤色一下，完工了再給你看?！?/br>
    談迎不住咕噥：“那么夸張……”

    游宜偉從抽屜抽出兩張紅票子，遞給周寓騎：“小伙子，辛苦了。”

    “謝謝叔叔?！敝茉ⅡT接過隨意收到褲兜，對他畫作的興趣還沒對他女兒多，轉身便跟著談迎離開。

    “你為什么不畫我？”周寓騎追問道。

    “為什么要畫，”談迎伸出兩根手指，隔空戳自己雙眼，“這里有高倍速的攝像頭，我全部拍下了?！?/br>
    “我要底片，”周寓騎想了想糾正自己，“不，我要儲存底片的‘容器’。”

    談迎故作聽不懂，飛快跑向中央廣場的六格兒童轉盤。

    周寓騎反倒像放羊的家長，不疾不徐跟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