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談迎既然自稱地頭蛇，在露營裝備上自然齊全，周寓騎只要帶上自己和換洗衣物就行。

    “我爸媽都有暑假，所以每年夏天我們都要旅游或者露營。”

    次日一早，她開車接上周寓騎，前往那片不曾被命名的海，對游宜偉說是跟阮茜霖一起。

    云嵐島像這樣的野海數(shù)不勝數(shù)，政府自然警告過不要輕易下海，但對本地人來說，這種提醒就跟不讓漁民下海一樣，總有藝高膽大的“漏網(wǎng)之魚”。

    談迎自然算是其一。

    “我就是在野海學(xué)會游泳的，”談迎單手扶著方向盤，左手隨意往后撩了一下頭發(fā)，“小時候我爸把我丟海里，撲棱幾下，嗆幾口海水就學(xué)會了?！?/br>
    周寓騎略顯遺憾：“我是在游泳池，規(guī)規(guī)矩矩跟教練學(xué)的?！?/br>
    談迎笑道：“我媽就是體育老師，應(yīng)該也算半個教練?！?/br>
    周寓騎望著窗外海的方向，“這里潛水怎樣？”

    談迎說：“浮潛沒什么看頭，深潛要出海，算不上潛水圣地，但也可以開開眼界。”

    “你幾歲深潛的？”

    周寓騎早認(rèn)定談迎有十八般武藝，不再確認(rèn)她是否曾經(jīng)潛過水。

    “十六歲，”談迎腦袋里像有一尊里程碑，幾乎不用回憶，“當(dāng)時覺得很震撼，平常在電視和海洋館看到的五彩斑斕就突然擠壓著你，你的視線和每個毛孔都能感覺到一種流動的存在。成群的小傻魚看到你，嚇的嗖的一下全跑光了?！?/br>
    周寓騎皺了下眉，“小鯊魚？”

    談迎：“……傻魚。”

    開到上次的地方停好車，談迎打開車尾箱招呼他來搬東西。除了談迎備齊的行李，周寓騎只帶了一個雙肩包和一個奶綠儲物箱，至于箱子里的內(nèi)容，秘密，他如是說。

    談迎果然裝備齊全，用一個折疊推車一次性運(yùn)走。

    在一塊相對平坦的沙地扎好營地，談迎和周寓騎熱出一身汗，各自到淋浴間沖了過濾好的淡水，中午先解決帶來的半成品。牛rou和排骨前一晚由游宜偉幫腌制冷凍，一路過來剛好和冰袋一塊解凍了。

    談迎又扒拉出一根青瓜，連著砧板一起遞給周寓騎，“來，你是專業(yè)的，搞個涼拌黃瓜。”

    “……”

    周寓騎接過左右看了看，像文科生看燒杯和酒精燈一樣。

    還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又給談迎塞了一把小蔥。

    “小蔥也洗洗切切，牛rou很快熟，出鍋就要撒?！?/br>
    “……”

    談迎喜歡烹飪食物的過程，跟看設(shè)計(jì)圖變成立體一樣，從生食到熟食的質(zhì)變能松弛她的神經(jīng)。

    但她極討厭備菜和收拾廚房，這便是打荷仔的領(lǐng)域了。

    “我下鍋咯。”

    談迎架好酒精爐和平底鍋，熱鍋涼油，牛rou嗞嗞收縮、卷邊。

    “蔥好了嗎？”

    “在切……”

    周寓騎悶聲悶氣，對著地面說話。

    談迎轉(zhuǎn)頭便瞧見奇異的一幕：周寓騎一手的蔥倒是碼得整整齊齊，另一手拿菜刀像凍僵，刀工緩慢，切出的蔥花長短不一。

    他像把菜刀甩到耳朵上，鮮紅欲滴，跟蔥花絕配。

    “等等——”談迎待他停刀，抓了一把撒牛rou上，緊忙出鍋。

    “你上次煮甜酒湯圓不是這樣的??！”平底鍋給她扒拉的鐺鐺作響。

    周寓騎皺了皺鼻子，表情比刀工厲害：“上次、也不用我動刀啊！”

    談迎見鬼似的往平底鍋澆油，準(zhǔn)備下排骨。

    周寓騎訕訕解釋：“翹課的惡果……”

    談迎撇了撇嘴，“翠月灣怎么會要你?。俊?/br>
    周寓騎哼了一聲，半點(diǎn)不嫌丟臉：“有熟人?！?/br>
    談迎顛動平底鍋翻炒排骨，油煙嗆得她蹙起眉頭。她想起那位傳說中的朱總，還有憑空泄露阮茜霖渣男前夫的房間號，前頭的懷疑淡了一些。

    “你這樣不應(yīng)該在后廚幫工，”簡直添亂，饑餓激發(fā)了她的仁慈，談迎咽下最后一句，“應(yīng)該到前臺坐鎮(zhèn)。”

    周寓騎果然展露學(xué)渣的生澀，不停刀沒法分心說話：“你在夸我長得好嗎？”

    談迎用眼角檢查他的工作進(jìn)度，結(jié)果便是毫無進(jìn)度。

    周寓騎嘻嘻：“我就當(dāng)你在夸了。”

    談迎不得已催促：“切吧，周師傅。”

    排骨燜在鍋里，滋滋作響，香味和著夏風(fēng)撲來。

    談迎遠(yuǎn)離油煙看了一會手機(jī)，提醒就在鍋邊的周寓騎：“排骨熟了?！?/br>
    周寓騎往透明鍋蓋瞄了一眼，“沒熟?！?/br>
    談迎下廚經(jīng)驗(yàn)有限，對食材是否煮熟的認(rèn)知在時間，游宜偉教過她，排骨燜25分鐘差不多。

    她堅(jiān)持：“熟了?！?/br>
    周寓騎直接去掀鍋蓋，沒等談迎提醒把手燙，就先叫起來。

    談迎：“……”

    周寓騎悻悻用擦桌布包住把手，這才安全提起來。

    熱氣又撲了他一臉模糊，談迎看他穩(wěn)中有序，沒打碎鍋碗，便沒再吱聲。

    “好像熟了?！?/br>
    “試一口。”談迎湊過去，準(zhǔn)備拿筷子。

    周寓騎可能誤會成請求，先一步執(zhí)起筷子，挑了一塊小的送到她嘴邊。

    “你手臟?！?/br>
    談迎剛也就拍了一下大腿上的沙子，臟得不高調(diào)，起身便要去淡水桶邊洗手。

    手腕給拉住了。

    手鐲般的溫暖圈了她一下，轉(zhuǎn)瞬即逝。

    周寓騎還舉著那塊色澤誘人的排骨，跟給寵物投食一般：“快點(diǎn)吃，我夾不穩(wěn)?！?/br>
    排骨自然送到了她嘴邊，另一手還好生在下方托著，喂食姿勢十分專業(yè)。

    談迎只好接下，但是入口角度不太對，險些銜不住，周寓騎用筷子幫她懟進(jìn)去一些。

    短暫的片刻，尷尬又狼狽。

    談迎含著排骨，跳起來去洗了手，自己抄筷子完成試吃流程。

    “熟了，”她夾出骨頭，總得說點(diǎn)什么扳回一局，“你一個打荷的竟然看不出熟不熟?！?/br>
    周寓騎一點(diǎn)也不惱被嘲“術(shù)業(yè)無專攻”，笑著對照微信鐘師傅發(fā)來的食譜，把切得奇形怪狀的青瓜條涼拌了。

    談迎吃著賣相不佳，風(fēng)味不錯的青瓜條，越來越懷疑周寓騎的真實(shí)水平。

    如果刀工是疏于練習(xí)，對照食譜就能作出可口的菜肴，說明還是有一點(diǎn)小聰明，可能僅是沒用到對的地方。

    綜合平常表現(xiàn)，周寓騎也不像一個不可救藥的蠢人……

    “你喜歡什么花？”周寓騎坐在蛋卷桌的另一側(cè)，夾起一塊排骨，冷不防問。

    是了，談迎在心里補(bǔ)全前頭對他的畫像速寫，周寓騎只是有點(diǎn)跳脫，想一出是一出，沒有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圓融。

    結(jié)合他的年齡，倒也并不意外。

    談迎漫不經(jīng)心吃著當(dāng)成主食的水煮土豆，“有錢花?！?/br>
    周寓騎扯了扯嘴角，“好冷哦?！?/br>
    正待談迎第二次作答，周寓騎補(bǔ)充道：“不過我也可以滿足你?！?/br>
    談迎翻白眼，“誰要你滿足?。俊?/br>
    周寓騎笑了笑，“那你告訴我嘛?！?/br>
    談迎撕了長長的一條土豆皮，拎高成功吸走他一秒的注意力，而后淡淡說：“我喜歡菊花，白色?！?/br>
    “我送給你”剛溜到唇邊，周寓騎生生咽下。

    再留意到她唇角的笑意，才知道被騙了。

    他鼓了鼓雙頰，重重哼聲，佯怒道：“就知道你蒙我?！?/br>
    談迎咯咯笑，“我喜歡仙人掌，會開花的最好?！?/br>
    周寓騎：“又騙我?！?/br>
    “真的?！闭動@回不笑了，看著他咬了一口土豆，末了垂眸看回土豆，眼神似在贊美口感。

    周寓騎將信將疑：“為什么？”

    “你不覺仙人掌或者仙人球很可愛嗎？”談迎跟他示意手中咬掉頭頂?shù)耐炼梗熬拖襁@土豆，厚厚的，可以儲存很多養(yǎng)分?！?/br>
    周寓騎想了想，“多rou不比它可愛嗎？”

    “多rou沒有刺，”談迎說，“沒有刺怎么防身，說不定早給駱駝一口吃掉了?！?/br>
    “……”

    周寓騎看了她好一會。

    談迎身上透著一股具有攻擊性的美，無論是她的外表抑或癖好，都無形發(fā)揚(yáng)了這份特質(zhì)。

    但周寓騎似乎從未被她刺傷，反而給她擂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他飄忽的眼神不幸被誤解，談迎有些不耐煩蹙了蹙眉，“我說的是真的，不信算了。”

    “哦，”周寓騎回過神，“我信。好，記住了?！?/br>